第4頁 文 / 於媜
他不知道自己是著了什麼魔,怎麼會糊里糊塗答應這個荒謬的請托,他忙得要命,一天恨不得有四十八小時可以用,哪有什麼時間當一個愛賴床女人的保母?!
但--他卻莫名其妙的站在這裡,只能生自己的氣、詛咒給自己聽。
他向來不是那種會心軟、會妥協讓步的人,偏偏藍漪波這個女人就是有辦法讓他投降。
他不懂,為什麼她所有的事他都得一手攬下來?他不過是欠了她一個人情,就得跟她糾纏在一起?!
忍住氣,他朝床上的人影喊道。
「藍波,起來!」
床上的藍漪波閉眼嘟囔了幾聲,換了個姿勢又沉沉睡去。
「藍波,妳快遲到了!」他語氣開始強硬起來。
看著床上那個睡得渾然忘我、壓根把他的話當成耳邊風的女人,巖日的牙根開始咬得吱嘎作響。
他不客氣的一把掀起她身上的薄被,把她整個人拎起來。
「起、來!」
終於,藍漪波困難的掀開了一條眼縫,隨即又像是受不了地心引力的吸引,遽然一鬆又黏了起來。
「拜託讓我再睡一下……一下就好……」她幾乎是整個人掛在他的手臂上。
「不行!」完成這個該死的任務,他還得趕到公司,今天「東邑」要過來看企劃案,他得先去審查一下進度。
「你行行好,真的只要五分鐘。」她有氣無力的哀求,一副好像不給她多睡五分鐘她就會死的樣子。
遇上她這樣鐵了心耍賴,除了給她五分鐘,他也沒有其它辦法了。
他瞥了眼手錶,好吧,五分鐘就五分鐘,五分鐘一到他立刻走人,她休想再浪費他任何一秒鐘。
他鬆開手,任由她軟趴趴的跌回床上,冷著臉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清晨的空氣微涼清新,窗外飄來吐司、培根的香味,鳥聲啁啾格外清脆悅耳,但女人卻仍兀自在睡夢中昏沉。
他搞不懂,何以她可以為了貪睡這五分鐘,每天弄得自己狼狽遲到,甚至到被炒魷魚的地步,就像他也搞不懂,為何他會坐在這裡,一點男人尊嚴都沒有一樣。
搖搖頭歎口氣,他認命的繼續盯著牆上的鐘。
當那根長長的指針第五次指到十二,他立刻起身,不客氣的抽掉貪睡蟲身上的薄被。
「五分鐘到了,別再耍賴,快起來!」他搖醒仍睡得香甜的她。
「五分鐘……求求你……再給我五分鐘……」她虛弱的聲音簡直像只剩下最後一口氣。
還五分鐘?巖日一聽臉都黑了。「不行,立刻給我起來!」他冷聲命令道。
「拜託……我好困……」
但巖日這次可不妥協,鐵了心非得挖她起床。
但藍漪波堅強的惰性實在讓人搖頭,不管他如何威脅利誘,外加怒罵咆哮,她就是動也不動,依然軟趴趴的癱在床上。
「藍波,我數到三,妳再不起床我就立刻走人!」他下了最後通牒,決定不管她死活了……
對她,他有的頂多只是道義,可不是責任。
「好啦……我起來了……」
總算,在他即將動手把她?起來丟下樓之前,床上的大字形終於困難的擠出話來,結束了這場拉鋸戰。
她頂著一頭蓬鬆亂髮、一臉惺忪睡意,迷迷糊糊爬了起來。
「幾點了?」她渾渾沌沌的搔搔腦袋瓜,毫不文雅的打了個大大的呵欠。
「八點三十。」他幸災樂禍的宣佈道。
「什麼?」藍漪波的嘴大張、錯愕瞪著他,兩秒鐘後她尖叫一聲,像是火燒屁股似的立即跳了起來。
「八點三十?我完了、我完了--我要遲到了!」她倉皇失措得宛如熱鍋上的螞蟻,抱著腦袋在房間裡毫無頭緒的跳來跳去。
「你為什麼不叫我?」她急得直跳腳,氣急敗壞的嚷著。
「我叫了,足足五十分鐘。」巖日一張冰塊臉也沒好看到哪裡去。
「你--唉呀!」藍漪波還想再說些什麼,但一看到他那張冷凝的俊臉,咬咬牙又把話吞回去,轉身衝向衣櫃。
胡亂自衣櫃裡抓出白色T恤、牛仔褲,她一點都不在乎有他在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脫掉連身睡衣,抓起T恤、牛仔褲利落套進身上,動作迅速得讓他連轉頭迴避的時間都沒有。
他--有沒有看錯?剛剛那個是--他出自生理本能的嚥了口唾沫。
這女人,未免也太不把自己當女人了吧?!隨隨便便就當著男人的面換衣服,萬一今天站在這裡的不是他,她是不是也同樣無所謂?
一股莫名的不悅升起,他的臉色比方才更沉下幾分。
「我要走了!」他扭頭就要走。
「巖日,等一等!」後頭火燒屁股似的聲音叫住了他。
「快點,載我去上班!」還來不及回頭,一隻手已經自後頭抓住他,不由分說將他往門外拖。
看她長得嬌小,力氣卻大得驚人,他一時沒有防備竟被她給拉到了門外。
「我一早有場重要的會議,我已經遲到三十分鐘了。」他絕不再任她擺佈了,絕不!
但她根本沒聽進他的話,自顧自跳上車,迅速替自己綁妥安全帶。
「快啊!」發覺巖日還怔立在車外,她一臉不高興的催促道。
巖日想把她拎起來狠狠搖醒,他跟她只是比點頭之交還熟一點而已,她卻理直氣壯的指使起他來,這算什麼?
但看到她滿臉的焦急,他卻很莫名其妙的坐進駕駛座,迅速發動引擎、踩下油門,開始往市區狂飆。
就當是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吧!
「開快一點,只剩下五分鐘了。」她不知死活的還在一旁猛催。
巖日氣惱的掃她一眼,緊握方向盤的手捏得嘎嘎作響,幾乎有股衝動想把她丟下車。
他會不會太感情用事了?
一個重要的會議正等著他,十點「東邑」要來驗收企劃,他卻在這裡當起出租車司機,冒著吃罰單的風險,陪她在交通顛峰時間的台北街頭玩命,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瘋了?
但是,想歸想,油門上的腳還是不由自主的猛踩到底,一肚子悶氣就只能忍耐憋著。
他的黑色高級轎車以可怕的速度,在擁擠的車陣中左右穿梭,還驚險的闖過好幾個黃燈,一路往她的公司狂馳。
換作別的女人,恐怕早在一邊失控喊叫起來,偏偏只有藍漪波,不知道是該說她鎮定,還是有著顆「憨膽」,不但一點也不害怕,還在一邊嫌他開得不夠快、飆得不夠狠。
巖日這輩子沒做過這麼驚險的事,這一次為了藍漪波他是真的豁出去了,一向謹守的冷靜自制,碰上她全都不管用了。
在九點前兩分鐘,巖日的黑色轎車在藍漪波的公司大門前緊急煞車。
「巖日,謝謝你,你真是我的好哥兒們!」她感激涕零的握握他的手。「改天請你吃飯!」隨即火速跳下車,把握剩餘的一分四十三秒,以百米速度衝進公司。
「不--必--」還沒來得及回答,她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大門裡。
定定望著她消失的大門,他平靜的俊臉像是閃過一絲釋然。
晨風微涼,留在手裡的溫度,竟奇妙的泛開了一絲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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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聲鼎沸的燒肉店,瀰漫著令人垂涎的烤肉香味,向來嗜吃美食的藍漪波,卻像是對身旁的喧嚷、食物香味充耳未聞,依舊兀自出神得很專心。
勉強前來赴約的巖日,盯著一旁托著下巴,呆呆望著前頭恍忽失神的側臉,發現她近來好像經常這樣,莫名其妙就會發起呆來。
他一向習慣了她的聒噪,聽她一秒鐘也不停的滔滔不絕,眼前這種沉悶的氣氛讓他很不適應。
沒有人比巖日更清楚藍漪波這個女人。
她的生活簡單、思想簡單,連情緒都很簡單,簡單到只要看她臉上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麼。
但事情總有不可預測的時候,這是他工作這麼多年以來,用時間累積而來的經驗。
「妳約我來,不是只為了看妳發呆吧?」他的口氣難得聽出一點情緒,那是不容錯認的火氣。
「對--對不起!」她猛然回過神來,不好意思的搔搔頭。
她真是失禮,特地請他來吃晚餐,好答謝他那天的熱心相助,怎麼進來好半天了連菜都還沒點。
「你要吃什麼?」她慇勤問道。
「客隨主便。」他冷淡的把問題丟回給她。
「那我們吃燒肉全餐好了。」她迅速瀏覽了下只有兩種餐的菜單,點了她最愛的燒肉。
巖日點了下頭,沒什麼意見。
打發走服務生,藍漪波心不在焉的再度托起臉,悠悠歎了口氣……「妳是怎麼回事?活像思春似的。」她怪裡怪氣的樣子,讓巖日再也忍不住開口挖苦道。
這句話有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是開玩笑的,但藍漪波--一個活像個男人婆的女人,竟然紅了臉,一副羞到不行的小女人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