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念眉
「難道你真的寧願相信鄺嬤嬤的話也不肯聽我的?」
元律的爆嚷凍結了念薏渾身血液。今天或是明天,也許就是她離開的日於了,為什麼在臨走之前,卻要讓他誤會她?
「你到底知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郡主不是一般人,傷了她,連我都保不了你了!」
「我說我沒有傷她,我和她無冤無仇,為什麼我要傷她?我沒錯,錯的人是她,你不知道她多可惡,她把你送我的……」
「住口,都什麼時候了你還狡辯!」元律為她撇清過錯的言辭氣急敗壞,郡主直至現在仍昏迷不醒,嚴重的傷勢教他心急如焚;而她卻仍不肯認錯!
明日一早太后歸咎下來,也許她的這條小命就沒了!
他極深沉且篤定的語氣酷似惡魔的夜嘯聲,念薏怔愕片刻,為他的指控心痛,「這是實話,我不是狡辯!」
她沒有說謊,沒有!郡主毀了她最心愛的帕子,她連一句怨言都沒能對誰傾吐,只能隱忍在心中,她已經委屈這許多了,為什麼他們還要給她冠上這個罪名?
真正的罪人沒有錯,她這個受罪者卻得承擔所有的指責和謾罵,世上還有沒有天理?
元律緊瞅著她纖弱的模樣和那凝在眼睫上的淚,此刻的她恍若一株微細的嫩綠小草,只要一陣風來就可以輕易地將她摧折。
「去道歉!」扳起她的小臉,他不容置喙的命令。「如果你認錯了,或許我還能向皇上求情,保你一命。」
「不要!不是我的錯,我不會承認,更不可能去道歉!」堅決在他心中留下一個完美無瑕的印象,念薏絕不妥協。
她願意走,但她不要留下一個不好的印象在他心中。
念薏的熱淚流了下來,瞬間,元律情緒難以言喻的複雜,猛地放開她細緻的下顎.那淚液好似滾燙的岩漿,熾灼的熱度在他膚上擴散開來。
「為什麼背著我和煜燁來往?」像是在喉間醞釀已久的疑問,嗓音明顯經過壓抑。他終於找到這些天她迴避的原因了。她不與他同床,避著不見面,就是因為換了新歡,不要了他這個舊愛。
「我沒有!」念薏僵愕,哪裡來的罪名?她只和煜燁見過一次面,為了那事,他已經誤會她一次了,為何現下他的意思又仿如他們背著他暗渡陳倉許久?
眼底放射的兩簇火焰酷似兩把陰寒的地獄之火,元律沒有開口,僅是審判似的瞥她。
「我真的沒有!」她急著辯白。
「究竟要說多少謊話?晴兒跑來稟告我了,你不說她是你在王府唯一的朋友嗎?那麼她會胡謔莫須有的事情來陷害你嗎?」
他在狂怒中爆發,念薏怔住了,看見他身上滿滿的冷漠,凍得牙齒輕輕打顫,她小口小口地喘著,用盡全身的力氣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她是這麼告訴你的嗎?」她笑了,笑得好不悲哀。
原來……原來呵……這些一連串的事件就為了將她趕走嗎?
為了拆散她和元律,鄺嬤嬤和郡主買通了王府所有下人來對付她嗎?
「不辯解?」冷騖的氣息漸漸瀰漫無律全身上下。
他不像普通人,憤懣時總是面紅耳赤,怒火高揚,沒燒到人不甘心似的;元律的火氣由冰寒蛻變而來,從森冷的黑瞳暈染開,逐漸僵凝了氛圍,形成凜冽的寒冬。
這樣的火焰,比火熱更傷人,一不小心就會被傷得體無完膚。
而她,是被傷得最深、最重的那個人。
「如果你一心認為我和煜燁貝勒私通,那麼便是吧,我沒有意見。」
還要辯稱什麼?她累了,已無話可說,眼角不斷地溢出無聲的淚珠,為兩人低泣。她已經累得無力去反抗什麼,反正一切心血,都只是白費工夫。
她只是心酸該是最瞭解自己的男人,竟如此輕易地相信了謠言,否定了對她的一切認識。天色迷濛的灰就像她的心境…這樣也好吧,讓他徹底對她失望、怨恨,這麼一來兩人就真的結束了……他該會和郡主幸福地一起生活吧?
「你說什麼?」元律沒想到她會承認,雖然府裡上下人云亦云,但只要她否認,他會選擇相信她的。
好久,念薏不說話,只是淒愴地望著他,所有的記憶紛紛回籠,一波又一波,她是巨浪中的小舟,就要讓無情波瀾捲入海底。
「說話呀!」元律搖晃著她,她的飄忽像是一塊寒冰,隨著閒置的時間過久,漸漸消融不凡,他忽然有種衝動,想拿張網把她環起來,以免她真的在眼前融化,遁入空氣中消失。
「你的臉怎麼回事,為什麼腫成那樣?」驀地,他驚覺了她左頰的紅腫,眸裡漾著嗜血的光芒。
「沒事。」念薏別過臉,不滿意自己的心竟然隱隱軟弱起來,直想投身入他懷中,訴盡委屈,尋求安慰。
「指尖那兒又怎麼了?為什麼全纏起來了?」
「不小心弄斷了指甲,流的血沒有郡主多,也沒暈過去,所以不打緊……」她諷刺的說,諷刺自己卑賤的身世,諷刺他直到現在才發現她的傷勢,諷刺自己傷勢明明很痛,卻還得苦中作樂。
「你為什麼變成這樣,講話什麼時候開始夾槍帶棍?」
「有嗎?我也不知道自己怎會變得這麼惹人厭……」真討厭愛哭的自己,還是回去蘇府吧,和那些姐妹在一起,隨她高興怎麼欺負都無所謂,她一定就能恢復愛笑的樣子了。
「沒道歉不准吃飯。」元律喊住了轉身欲走的人兒。
「沒關係,我不餓……」念薏腳步一躓,勉強抬起眼睫,淚珠一粒粒滾落,紛紛落在衣襟上。
☆☆☆
翌日,念薏被架至了柴房,等在那兒的是元律。
「為什麼?」無力抗拒人高力大的福霖生往自己四肢銬上鐵鏈,她只能詢問著指使的主子,「我已經要走了,為什麼還要把我銬起來?」
「走?你要走去哪兒?」元律心口猛地一窒,屏住氣息。
「我要回去蘇府了。」念薏深吸了口氣,彷彿自這口新生的空氣後將要斬斷昔日過往,「請大阿哥實現諾言,把龍風翡翠給我吧。」
「沒有龍鳳翡翠,龍鳳翡翠不在我這兒。」他不再隱瞞。
「你騙我?」念薏膛大眼眸瞪著他。思緒飄蕩在一個昏暗的境地,悲哀的情緒波波襲上她的心頭。
為什麼要騙她?她恨他、她怨他,當初倘若沒有那個謊言,她不會來到王府,更不可能有機會愛上他……
一切都沒發生的話,今天她就不會那麼痛苦了。
「你又何嘗不曾騙過我?」她的怒火同時惹惱了元律。「哭什麼,你該要放聲的笑、放聲嘲弄,你成功愚弄了一個男人,讓他甘心賭下一切,你贏了,而他輸掉所有,敗在動心與錯信。」
他說得緩慢而冷酷,那聲音似遠似近,穿破念薏的聽覺,一隻大掌突地攫住她的頸項。
「你想殺我了嗎?」念薏淡淡地問,闔上眼又緩緩睜開,她眼底沒有懼意,所存的僅是化不開的苦澀。
「我要你承認郡主額上的傷是你所致。」
「不可能!」
霍地,元律加重手勁箍制,幾乎令她窒息。「承認!
承認,我叫你承認,你聽到沒有?」
再大的震驚也不及此,念慧驚嚇中露出淒涼的笑容。那句話在她的耳邊不停地擴散,不停地擴散開來。
他誤會她、他不相信她……意識到這個,她腳步一軟,竟然任由兩條鐵鏈支撐住全身的重量,雙腕立即沁出觸目驚心的血痕。
適才,她不知道他心中的想法,卻隱隱約約地知道他要幹什麼,也許她對自己太有自信了些,居然認為他下不了手傷她。
「我不承認,絕不!」她沒有掙扎,違逆他的意思,以觸怒他的方式尋求自我毀滅。那個令自己心冶的冷靜元律到哪兒去了?他可以誤會她對他感情不忠,但關於郡主受傷這事,他該明察秋毫的。
「你!」忽然間,元律被念薏死凝雙瞳中的無聲呼喚怔住,錯愕於她眼眸中投映出的猙獰面孔,她望著他,彷彿初次見面那般專注,那般認真而執著地凝視著他的一切——
他剛烈的濃眉。深邃的眼、他的長睫、他高挺的鼻、傲慢的薄唇、深刻的輪廓,她看他,彷彿天真的孩子仰望照照繁星,那般憧憬,那般傾醉……那樣的眼神裡,尋不到背叛的痕跡。
「唯有承認才能活命,你懂不懂?」她痛苦的咕噥、淒迷的低喚像首絕望的哀歌穿透元律的心牆,「碧血駒呢?」
「那是你給我的!」念薏詫然大驚,半祈求的叫喊。
「你藏到哪兒去了?」
「難道郡主也喜歡它嗎?」有些恍然,她問得淒惻,「只要是你送我的東西,她全都要嗎,一樣也不留給我?」
她空洞地深瞅地面,斷絕自己腦中所有的意念,不要想,什麼都不要想,也不要去感覺。
「你在說什麼,因為你的莽撞,郡主到現在仍未清醒過來,」元律氣煞地不負責任的話語。他也想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既已知曉她背叛了情意,他的心裡自然有恨,卻依然為了她生命的存續奔波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