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聶少蓁
重獲自由的金雪霽,一邊揉捏著僵硬的雙腕,兩眼則是眨也不眨地瞪視著她隨從好看的面孔。少爺?「你這私自決定一切的傢伙,眼中還有我嗎?哼!」
這還真是改不掉的習慣。金雪霽又出手將眼前的男人扯向自己,低吼著。現在除了原有那股積壓已久的盛怒之外,還得加上他讓她擔心的那一份。「這是你應得的!」金雪霽咬牙切齒地對著猛眨眼的男人低語一句。沒有任何徵兆的訊息,金雪霽突地伸手推開他。她似乎忘了他們此刻所在的位置是在半空中呢!身子往下墜的嵇奕只能如此想了。這樣還算輕饒了你呢!哼。由鼻前冷哼一聲,金雪霽施展輕功,跟著嵇奕背後,離開讓她受困近一刻鐘的榆樹。嵇奕雙腳方踩上地面,金雪霽也已出現在他身側。
「少爺——」
「誰准你開口了?」她提醒他,她的約束仍有效。沒有多看他一眼,金雪霽走向她的坐騎。半晌的怔愣之後,嵇奕追了上去。「少爺,被制伏的那群惡徒,沒想到竟會是官府追緝多時的馬賊。他們就是看上了駒日和赤王,才會對咱們下手,咱們得讓人去通報官府……少爺」
「我知道了。」金雪霽揮起衣袖制止了嵇奕到嘴的聲音,冷冷的面容依舊不改。該死!他可以忍受她對自己的怒威,卻受不了她刻意的漠視!這點是嵇奕在十五歲那年,深深體會到的!只因自己無心的一句話,竟讓她足足有半年不與他開口提半字!所以那年是他有生以來最難捱的一年。
心底掠過一絲慌亂,嵇奕不由地搔頭,忙為自己開罪。「讓少爺與危險永遠隔離,這是我對老夫人誓死必守的承諾……如果屬下的盡忠職守惹得少爺不快——那麼請少爺降罪!」
嵇奕的神情幾乎可以用,心驚膽跳外加「楚楚可憐」來形容。此刻的嵇奕實在難與方纔那位面對眾敵仍能從容不迫,單手制敵的冷冽男人聯想在一起!
所以說,她是這武藝高超男人的唯一弱點!
天皇老子都不能動搖他剛硬的內心,卻唯獨她。九歲那年,他便不知不覺地將心全部掏給了她。那張涕泗滂沱、杏眼圓睜仍難掩其沉魚落雁之色的小臉。
嵇奕的一番話似乎起了作用,因為走到白馬腹側的金雪霽突然佇腳,然後轉身走回頭。幾個大步,來到嵇奕面前。丟給身前的男人冷冷的一眼,金雪霽驀地出手,食指在嵇奕胸前一處要穴落下——嵇奕說話的能力於瞬間被剝奪了!
面對那張錯愕的表情,金雪霽揚了揚自己隱約透著一股傲氣的雙眉。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也讓他嘗嘗她所受的罪吧!
一抹淡淡的笑紋,在金雪霽轉身之後,以緩慢之姿,不自覺地綻放於她美麗的唇角。可惜嵇奕並沒有機會瞧見。
不到兩刻的光景,打道回府的金雪霽與嵇奕已回到暫居之所,上逸府大門前。一路側騎的金雪霽,她滑下馬背,將韁繩拋給一旁的男人後,走到紅色的大門前。金雪霽伸手正準備推開艱前那扇緊閉的門扇時,厚重的門板卻在這時「呀」的一聲,應聲而開。手臂半抬的金雪霽,表情有絲輕愕,她以為此刻上逸府理該無人才是。
「福伯?」
「少年人,您回來了!」
「福伯,這會兒你不是該跟大……老爺在一起的?」她記得金桓武曾提過要一訪尋花樓樓主,期望從中探得蛛絲馬跡,而李福本該是與他同行……
「是的,不過老爺後來又改變主意,他要小的留下來服侍少夫人上服侍二字聽在金雪霽耳內,倒覺得像似「保護」。哼,男人想去風流快活,總會先為自己編出一套冠冕堂皇之辭。「這麼說來,晚膳之前,老爺是趕不回來了?」
「是的。」
「既然如此,晚膳就不必大肆張羅,一切從簡。」
「可是,這……」
「粗茶淡飯對我而言,一樣甘之如飴。」倒是委屈了你這麼一名過關斬將的沙場名將,竟落得得臨時充當起烹夫來。金雪霽的視線被從她身旁越過,正緩步走向馬廝的高大身軀所抓住。
「是,一切照少夫人所示。」
「還有,我有點累,晚膳之前讓我靜一下。」她的目光一直緊抓著嵇奕後背,直到他消失在馬廄裡。該死!怎麼這麼難弄!咒罵聲在嵇奕心裡從未間斷過。打他試圖剝下身上衣物的那一刻開始。嵇奕的上半身,僅存一件白衫,另外兩件則被他丟在身側的木桌上。
方形的桌面,擺著半盆清水,清澈的水面已被染紅。
彎曲著手臂,嵇奕將手中沾水的軟布壓在自己背上的傷口,感覺水氣透過衣料觸及他背上的肌膚,這才將軟布丟回水盆。嵇奕試著扯動被他推落肩頭的白衫,雖然只是輕輕的一扯,卻讓他痛得蹙起眉頭。他發現還是不夠,只好再次撈起盆底的軟布,又一次地壓向傷口。
其實到打鬥結束,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背部受傷。或許是內心太掛念樹上等待中的她吧!所以導致他無暇去注意到背後的那股不適,直到騎馬的震動扯痛了傷口,他才發現到——染紅的軟布又被丟回盆底,嵇奕咬牙試圖再次努力……
叩!叩!有人在這時敲了他的房門。
「呃,來了!」嵇奕對著房門大聲應道,不過開了口之後,才猛地想起自己是有口難言。金雪霽尚未替他解穴呢!而他可不敢檀作主張替自己解除。
拉回推落的白衫,嵇奕抓起被他丟置一旁的外衣,披著它,很快的來到門前。但是有人的動作比他更快,因為房門在他眼前被推開了。
少……爺?他以為她此刻該是在休息的……但是一瞧清楚她身上的裝扮,錯愕的表情片刻有了幾分不贊同她又恢復男性裝扮了!
眼前男人張口欲言的表情令一身銀白色裝束的金雪霽輕佻柳眉。
哼,他還算老實。金雪霽揚袖一揮,還他自由的言論。
「怎麼,難不成你比較喜歡瞧見女裝的我?」冷哼一聲,她推開擋住她去路的男人,直截了當進了房裡。如果是在被允許的情況下,他是的。「不,我只是認為此事理應讓大人事先知曉才是!少爺,你的莽撞行事,唯恐會惹來——」「他沒有理由的!因為如我所料無誤,那兩人必會在今晚露面的。」
「少爺何以如此有把握?」嵇奕在剎那間有些困惑。銳利的視線掃了屋外一眼,他關上房門,望著主子玉樹臨風的背影。「嵇奕……」金雪霽的語氣有絲遲疑。「我懷疑大人所追緝的並非這兩人而已,背後必有其隱情。」」這麼說來,造成上安縣風波不斷的兩人,只不過是個小角色罷了!大人是想利用這兩人揪出幕後的黑手?」「不錯,那才是他的目的。還有,對方既然有本事滲透入我方,那麼必也得知我們的一舉一動。而當他們知道金桓武的去向後,必會趁機來犯,因為他們的目的想各別將我們兩人殲滅,在我們雙方落單的時候。所以……今晚會是最佳時機。」「這些純屬猜測嗎?」
「猜測與事實僅在一念間,別懷疑它的可能性。」
「那麼他們下手的第一個對像會是誰?」
「你認為呢?」
既然金桓武是有備而來,那麼必與對方有段淵源,因此所針對的也該是金桓武。這樣他和金雪霽的存在就顯得多餘,所以他們下手的對象會是「少爺!」
「別急,在這之前,還是先處理你的傷口吧!」金雪霽打量的目光由污濁的水面,移向衣衫不整的嵇奕。「坐。」她以腳尖將椅子由桌子底下勾出,推向前。
哈……什麼?嵇奕圓睜一對利眸,乾笑兩聲,退了數步。他讓金雪霽的提議嚇到了!「不,不需要……我可以處理的……犯不著弄髒了少爺雙手……」
她這麼一位黃花大閨女,不會真打算面對一個上身赤膊的男人吧?
瞧他那表情.「怎麼?怕我生吃活吞了你不成?」她問著,不怒而威。
「不,屬下深覺這……似乎不妥!」他已將雙臂探入外衣袖口。
「既然讓我出手助你,會讓事情事半功倍,何來不妥?」金雪霽不以為然,自己又不是沒親自處理過受傷的部下。這樣的機會在生死一線間的戰役上,不愁沒有。她記得上次他的右肩被劍砍傷,緊要中也是她處理的。金雪霽覺得嵇奕太過小題大作了。只是金雪霽似乎尚未明瞭到,環境地點的不同,獨處一室的孤男寡女,只能以暖昧兩字來形容。「如果少爺堅持,那麼屬下請福伯——」
「坐下,把衣服脫了。」金雪霽不再看他,卷高袖口,端起污濁的水盆,來到窗前,推開它,將髒水倒出窗外。哈,好」句「把衣服脫了」!瞧她說的是面不改色的……唉,她何時才願意認請自己不過是個女人罷了……倔強的女人!望著窗前纖細的身影,嵇奕不由地輕蹙起兩道劍眉。脫下外衣,他背對她而坐。金雪霽提起壺罐,將乾淨的茶水倒入盆裡。她由懷裡掏出一黑一白的瓷瓶,打開黑色的藥瓶,裡面裝的是綠色的粉末。金雪霽將它倒出二分之一,綠色的藥粉遇水起了一陣輕微的變化,然後水面又是一片清澈。金雪霽露出滿意的神色,首次正視嵇奕背後的傷處。傷口並不深,卻有十幾公分長。而延緩處理的傷口,其乾滯的血跡讓傷口上的衣料與傷處的血肉緊緊糾纏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