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 文 / 聶少蓁
端起擱置一旁的碗,戢梟試著勸說。但是他的碗尚不及端至胸前,已教一對驀地揮起的柔荑給打掉,然後翻落地面發出一記清脆的碎裂聲。
輕楞片刻,戢梟目光由潑灑一地的地面收回,他愕然望進妻子熱淚盈眶的雙眼。
「矞兒──」
「我需要的不是這個!」晶瑩的淚水閃過一抹金芒,姒矞含淚地瞪著夫君。她發現他變憔悴了,意氣揚揚、不可一世的氣概在俊容上已不見分毫。還有那對眼睛,裡面盈滿的哀傷絕不少於自己──
顫動雙唇,姒矞哽咽地撲進夫君懷裡。
「為什麼老天要奪走這條無辜的小生命?我是這般期盼他的到來,為什麼從我身邊奪走他?老天太不公平了……」
他能怨上蒼嗎?當華長老對著渾身是血的她皺眉地搖頭的時候,他以為自己就要失去她了!能撿回她這條小命,已經是老天對他最大的眷顧,他又怎能不知足的抱怨老天呢?
戢梟柔腸寸斷的擁緊妻子。「別怪老天!要怨就怨我,當初我若能對你的話稍加重視,你也不會只身前往,今天這種悲劇就不會發生!」
這一番話讓傷心欲絕的姒矞驀地停止了哭泣。短暫的怔楞之後,她倏地推開身前的男人,掄起一對粉拳,使盡全身僅剩的力量,粉拳落在寬厚結實的胸膛上。
「不錯,是你!你和她都是兇手!是你們讓我失去他的。我恨你!我恨你!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的。不會的……我絕不原諒……」
她聲嘶力竭、聲淚俱下的控訴著夫君,想要將內心的悲切哀痛之情與憤怒藉由雙拳來發洩般,用盡氣力地捶打著他。
妻子聲聲的指控如長滿芒刺的荊條,一鞭鞭地在他心口劃出一道道無以計數的血痕,教他胸口疼痛得幾乎就要裂開了!
「打吧!只要能減輕你心中一絲一毫的哀痛,就算你現在拿把刀捅向我心口,我也不會閃開的!」現在的他又何嘗不是已經嘗到那樣的滋味了!
將妻子重新攬回懷抱,感覺她粉拳落在自己肩背,他悲痛得把臉龐埋進她一頭秀髮之中,牢牢抱緊掙扎的妻子。眼角不覺悄然滑落的熱淚,漸漸濡濕了妻子的發。
☆☆☆☆☆☆☆☆☆☆☆☆☆☆☆☆☆☆☆☆☆☆
櫻子遠遠的即瞧見那在門前徘徊流連的修長身影,她連忙加快腳步。
「少主!少主是來探望夫人的嗎?」
打從姒矞病體初癒,她便不顧眾人的反對,由北宮住進了南宮。而她早在臥病期間命人將南宮大肆整理一番,因為她不想再見到那女人的半絲影子。
至於她為什麼要搬離北宮?理由只有一個:她不想看見他。
這也就是本可大搖大擺登堂入室的銀狼族大當家,為何會皺眉地在門前徘徊,也不想貿然進入的原因。
「嗯。」戢梟轉身望著櫻子。「夫人她……今天心情可好?」他的妻子對他避不見面已長達半個月之久了。
「夫人今天心情不錯,她說她想繡些東西,吩咐奴婢去替她準備針和線。」她將捧於手中的物品遞上前,接著又問道:「少主要進去嗎?需不需要奴婢先進去通報夫人一聲?」
他不認為她會想見自己……目光放在緊閉的門扇片刻,戢梟搖首表示。「不必了,我現在要到神廟去。」他舉手喚來背後侍女,侍女兩手端著的圓盤之上,置有一隻青玉茶杯。
「你帶她進去吧!這是神官特地為夫人祈福求來的。」
交代完畢之後,戢梟忍不住又瞧了門扇一眼。正準備舉步離去的時候,他突然想起什麼的停住腳步。
兩眼盯著胸前半晌,他抬手由懷裡掏出一隻毛茸茸的小傢伙。
戢梟轉身將它遞到櫻子手中。「夫人如果悶的話,剛好可以讓她解解悶。」小傢伙是他昨日無意間捕獲的。
丟下這麼一句,戢梟這次毫不猶豫的走開了。
咦?她好像看見少主那張冷峻的面孔竟也會露出罕見的難為情?
眨了眨雙眼,櫻子唇角含笑地把小傢伙塞進懷裡。無奈的是,她的主子尚不準備原諒她的夫君。
在內心輕歎口氣,櫻子領著侍女進入。
☆☆☆☆☆☆☆☆☆☆☆☆☆☆☆☆☆☆☆☆☆☆
打從女兒頻頻發生意外之後,赤狼族的姒箎不禁開始懷疑自己和戢老傢伙當初所做的決定到底是對?還是錯?雖然兩族的聯姻能夠促進兩族的和平共處,但是女兒倘若在此發生不測,他姒箎也不可能坐視不管,屆時勢必會招來他一直想避免的一場血戰。而事實顯示他的女兒在此並不安全,假如繼續待在這裡的話,意外遲早會發生的。
所以當女兒主動向他提出想回「赤洛城」的意願時,掛憂女兒安危的姒箎當然是求之不得的馬上點頭應允。
「既然是你主動提出,我就不再費舌勸說了。」望著女兒鬱鬱不歡的表情,姒箎不由歎口氣。「暫時離開這片傷心地也好,免得讓你觸景生悲……唉!瞧你這樣子,為父的也不好過。」他從椅子起身。「那麼我就將你的意願轉達給他知情,可以的話……我想我們後天就動身!」他在這裡已經待了太久了,再繼續住下去的話,「赤洛城」就要變天了。雖說他兩個兒子早在半個月前已回到那裡。
姒箎見沉默不語的女兒在朝自己點頭表示之後,視線又再次落在窗外。
姒箎重重歎口氣地離開了。
櫻子在轉進內室之前,碰上了迎面而來的族長。「族長,您來探望小姐啊!」
「嗯,好好照顧小姐。」
「是!奴婢會的。」
櫻子兩眼目送著族長,直到族長背影消失,這才轉身入內。
「夫人,奴婢方才碰上了族長他老人家呢!」她讓侍女將杯子擱置桌面,然後退下。
「哦?」意興闌珊的應了一聲,姒矞視線由窗口轉移,望向櫻子。「我要的東西呢?」
「都在這!夫人。」櫻子把捧在手上的針、線放到主子身旁的小茶几上。她走向放置玉杯的桌子,一邊說著,「奴婢進來之前,在門口遇見少主,他說這是神官大人在神廟特地為夫人你祈福求來的,要奴婢端來讓夫人──啊──」
彎身正欲端起杯子的櫻子,被猛然由懷裡蹦出的小傢伙嚇到了,她這時才記起懷裡有只毛茸茸的可愛傢伙。
唷!真該死!望著打翻的杯子,櫻子頓時臉色蒼白。
「櫻子,那是……」耳朵長,尾巴短,柔軟的皮毛泛著雪白的光澤,體型約莫手掌大而已。它的出現讓姒矞黯然多日的星眸不覺露出一抹光彩。
「是少主交給奴婢的,少主希望它能為夫人解悶……」喔,真該死!這傢伙害她把杯子打翻了。
瞪著那大肆舔起流竄於桌几表面水跡的小兔崽子,櫻子懊惱地咒罵一聲,連忙轉身找桌布去。
突然──
「啊──」尖銳的驚叫聲驀地劃破室內的寂靜!
「怎麼回事,櫻子?」姒矞擰眉地抬首。
「夫人,你瞧!」櫻子一手指著茶几,兩眼驚恐地望著主子。
原來活蹦亂跳、精力充沛的小傢伙此時已兩腿一蹬,一命嗚乎哀哉,面朝天的癱在几面上!
「它死了嗎?」姒矞睜大一對星眸,起身走向丫鬟。
「是的!」櫻子站向一旁,好讓主子能瞧得清楚。
「前一秒還好好的……為什麼突然暴斃?」視線不由落在那只打翻的茶杯,倏地,姒矞臉色一片蒼白。「櫻子,你說這杯茶是誰送來的?」
「是神官大人他──」丫鬟猛地想起小傢伙方纔曾舔了桌面上的茶水。「是他!神官大人他想毒害夫人你!」她駭然地叫了出來。
事實恐怕是如此了,這小傢伙讓她逃過了一劫。「少主他人呢?」這麼久以來,這是她第一次主動提起他,不過這并不表示她打算原諒他,她只是認為自己可能已經猜出是誰加害了銀狼族前任族長,而覺得有必要讓他知情。
主子這麼一問,櫻子又再次驚恐叫出聲了。「不好了,方才奴婢在門口碰見少主時,他提過他要去神廟的,現在可能已經在半途上了。」
他──該死!自己再怎麼怨恨他,也無法眼睜睜的看他去送死。
拎高裙襬,內心的恐懼教她面白如紙。她旋風般的衝了出去。
「等等我啊!夫人!」櫻子緊追在後頭。
不消片刻,兩匹快馬由馬廄如風般地衝出!識路的馬房小弟則讓迫不及待的姒矞不由分說的給丟上了櫻子的馬背。
快馬方衝出馬廄,迎面而來的兩人又讓姒矞猛然收住韁繩。
「夫人?」龍騰在馬背上訝異的睜大眼睛,一旁的虎嘯雖也感驚訝,卻依舊面不改色的望著馬背上的夫人。
「少主呢?」兩眼在他們背後迅速掃過,她瞪著他倆。
夫人蒼白惶恐的神色,令龍騰和虎嘯不禁對望一眼。然後龍騰皺眉地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