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聶少蓁
「它很重要嗎?」他擰眉直直瞧著年紀尚幼的小丫頭。
「是……是的!它是奴婢親娘僅遺留的一件物品……」打轉的淚水如潰堤氾濫的河水,再也止不住的湧出小四發紅的眼眶。此刻她雙手緊緊抓著的便是那條肇事的手絹。
泛著金芒的灰眸突地掠過一絲瞭然。戢梟目光在接觸到小丫鬟緊握在胸口的手絹時,視線不覺地柔和了下來。
一條人影也在這時候迅速的穿越眾人。
「如何?」戢梟對著突然現身於自己身側的男人揮手示意。
龍騰拱手作揖之後,只見他皺著一對濃眉地俯身在主人耳畔一陣低語。
隨著龍騰所帶回的報告,戢梟冷若冰霜的表情更顯凝重了。
☆☆☆☆☆☆☆☆☆☆☆☆☆☆☆☆☆☆☆☆☆☆
「夫人怎樣了?長老?」
任兩旁侍女替自己取下肩上披風,戢梟走向佇立床邊的白髮老者。
將手中翠玉瓷盅遞還一旁侍女,老者轉身迎向來者。「老朽已讓夫人喝下安神、袪寒的藥汁,剩下的只要讓夫人繼續保持足夠的溫暖,明早醒來應該就沒事了!少主。」
雖已近七十高齡,雙眼仍是炯炯有神、精明厲害。華長老朝銀狼族威儀赫烜的年輕族長恭身作揖。
「長老何需如此多禮!」戢梟一個箭步,上前扶起老者。「多虧長老醫術精湛,夫人方得撿回一命,戢梟感激不盡。」
「少主言重了!此乃夫人福大命大,老朽不過略盡綿薄之力罷了。」華長老不敢居功地對著年輕有為的少主人綻露謙恭的一笑,然後拱手表示:「既然夫人已無大礙,那麼老朽也可放心退下了,少主。」
「嗯。」戢梟揮手招來兩旁侍女。「你們送長老出去吧!」
「是。」侍女們齊聲應道。
目送他們出寢宮之後,戢梟旋身邁向床的方向。
躺在床褥上的人兒,嬌顏依舊美麗動人,只是臉色異常蒼白的教人心疼。這讓戢梟放鬆的濃眉又皺成一團。
戢梟在床沿緩緩坐下,視線飄向忽明忽滅的燭火,逐漸陷入沉思。
由龍騰帶回的報告看來,他的猜疑果然沒錯,而他所擔心的事,畢竟還是發生了,甚至比他預期的還要提早。看來,讓她待在這裡並不安全……他該暫時把她送回她的族人身旁嗎?
這個想法讓戢梟一對濃挺劍眉深深蹙緊。他并不喜歡這個主意,好不容易才把她帶回身邊,他又怎能允許她再次離開自己?該死的是,敵暗我明,他根本不知道敵人何時會再次對她伸出魔掌,他能讓自己的私心來危及她的安全嗎?
蜂巢不是被拳頭大小般的石塊擊下的,也不是它自己碰巧突然由樹上剝離掉落的,而是有人在暗中以飛刀將它削落!
問題是……躲在暗處的這個人──到底是誰?
一把輕薄如紙的飛刀驀地從戢梟指間飛出,刀身如風疾速掠過燭火,燭火一陣搖蕩,「咚!」一聲,尖銳的刀身深深嵌入燭火後方的木樑。
他并不識得這把刀的主人,它是龍騰在現場尋獲的,發現它的時候,刀口上還殘留有蜂巢碎屑──
床榻傳來不甚清楚的呻吟,拉回了戢梟的思緒。他微側身,看見自己妻子正透過矇矓的雙眼望著自己,他緊繃多時的表情瞬間如融化的春雪般,轉為柔和。
「感覺怎樣?」他低聲輕問。
夫君的一句話,讓睡意猶濃的眸子沒來由的浮現一絲水光。「嗯,有……些兒冷……」她忙將目光垂落。
沒有片刻的猶豫,一陣衣物落地的窸窣聲之後,戢梟僅著一件衣褲地滑入毯下,鋼鐵般有力的手臂往右一橫,將姒矞攬向自己胸前,緊緊擁在懷裡。
「還冷嗎?」
「溫暖多了,謝謝。」想要抱緊眼前男人的念頭是如此的強烈!姒矞探出手臂越過他腋下,牢牢的抱住她的夫君。
當她在失去意識的前一刻,腦中浮現的是她夫君冷峻霸氣的俊容。她以為她再無機會讓夫君這樣緊緊抱在懷裡,再也不能貼著他的胸傾聽他強而有力的心跳聲。她好害怕,她真的好害怕,害怕的不是自己即將死去,她害怕的是自己再也看不見夫君!
「我知道你一定很想責備我……但,別是現在……」感受他雄健體魄所透出的體溫,還有屬於他男性的氣息,她忍不住心安滿足地輕歎口氣,然後任沉重的眼皮遮掩了自己的視線。
身旁沉穩均勻的呼吸聲,告訴戢梟懷裡的女人又沉入夢鄉了。
他彎起手肘撥開她額前的髮絲,偏過臉,唇瓣輕輕在她太陽穴印上憐惜的一吻。「睡吧!至少在我懷裡妳是安全的。」
☆☆☆☆☆☆☆☆☆☆☆☆☆☆☆☆☆☆☆☆☆☆
而在另一頭的南宮裡──
「二叔!想必您也知道那賤人被少主帶回宮裡?」
「嗯,我在神廟那邊已略有所聞。」事實上他已經給了那丫頭小小的警告!
端坐訾雲面前的男人,唇角勾勒出一抹不易察覺的冰冷笑紋。
「那麼二叔是否有了萬全的應對之策?」
一身白袍的男人沉吟片刻。「目前尚無。」
聽見這句回應,訾雲急得低叫起來。「那怎行!要是在這段期間少主被那賤人迷惑住,我多年來的等候與半年的裝瘋豈不白費?」
「別慌!你這丫頭就是這麼沉不住氣,自亂陣腳,小心功虧一簣!枉費二叔當時仰仗少主對你存有愧疚之心,而將你弄進宮裡的苦心。」
「可是──」
「放心好了!」抬起的手制止了訾雲往下要說的話。「如果少主對那丫頭展現一絲絲動心的舉止的話,那麼我會毫不猶豫的替你除掉她的。」他一向極力反對兩族聯姻,若不是戢老傢伙執意如此,他大可再穩坐族長位置十年亦不成問題,也不至落得突然暴斃的下場。一切都是戢老傢伙咎由自取,別怪他這結拜兄弟心狠手辣,而他兒子似乎也難逃與父親一樣的下場……
族長的位置早該換個人坐看看的。
「二叔您……」訾雲心裡除了一心一意的想趕走眼中釘之外,可從未曾有此念頭,二叔驚人的主意讓她倒抽一口氣。
「哎,若想成事,『犧牲』是必須的。雖然稱不上光明正大,卻能一勞永逸。她消失了,你就能高枕無憂,也不用再繼續裝瘋賣傻下去!」殺人的光芒在他眸底隱隱閃現,逼近那對錯愕、震驚的眼睛。「難道你不想讓自己坐上少夫人的寶座?!」
對視的兩對眼睛是有幾分神似的,訾雲并不知道自己喊了二十幾年的父親,其實不是自己的親爹爹,她的生父是被自己向來喊為「二叔」的男人!
不過,她這一輩子恐怕是不會有機會得知這件秘密的,因為此刻在她眼前的男人並不打算告訴她。
血濃於水,遺傳畢竟是改變不了的。只見訾雲眸光一閃。「不,我絕不允許障礙物的存在!」
望著那張神韻與自己有幾分相似的臉蛋,男人輕輕笑開了。
很好!控制她,要比控制那小子來得輕易多了。只要除掉赤狼族那丫頭,讓她順利坐上少夫人的位子,然後再使計製造一場意外,教那小子死於非命,那麼銀狼族……不!是統御「玁狁」的大權就落入自己手中了!哈。
☆☆☆☆☆☆☆☆☆☆☆☆☆☆☆☆☆☆☆☆☆☆
窸窣、窸窣!那是衣襬隨著走動而產生的摩擦聲,它們已經有好一陣子了。
一聲歎息由埋首伏案的臉龐下方傳出。戢梟擱下手中紙卷。「有什麼事,你就直說吧!」
話方落下,一條纖細的身影已捲至他面前。「我問了你可別生氣喔!」
戢梟抬頭,表示性地揚眉。
姒矞拉了張椅子,在夫君對面坐下。「那位訾小姐與你是什麼關係?」
「你聽誰提起這名字?」劍眉為此輕蹙。
柳眉微揚。「這宮裡上上下下有幾百個人,你並不能封住每張嘴。還有,她為何會住在南宮?」
「這也是你會出現在那裡的理由?」他想起她落水的地點。
「該死!發問的人是我,不該是你──」夫君突然皺眉的表情讓她猛地驚覺自己語氣不對。低首沉默片刻,她輕輕開口:「我只是想瞭解她是不是我的……『對手』。」
「對手?」俊逸的面容露出震驚與不信。
「是啊!」她杏眼圓睜地瞪著他。「你都大搖大擺的將她迎進南宮了,由此足見你與那位小姐關係不淺。還命令像我這等『閒雜人等』不准隨意進出,其保護的程度,毋需多想,既知你倆關係曖昧。我是絕不允許中土那種三妻四妾的事發生在我身上!」
這口氣她足足憋了半年,現在一吐為快的感覺真是暢快。姒矞以為自己一番話會惹來一張怒顏的,相反的,卻發現夫君唇角緩緩漾出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