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那顏(圓悅)
朱高熾自寧繪雪眼中看出了深深的殺意,不由得驚駭不已。欲招人救駕,不料才只喊出半聲,眼前銀光閃動,寧繪雪已抽出藏在舞衣下的薄劍,一劍刺中了他。中劍的一剎那,朱高熾笨重的身子本能往外一側——
劍鋒順勢在他胸口拖了一條長長的口子。
「捉拿刺客呀!」朱高熾整個人跪跌在地上,肥肥的臉上滿是恐懼的汗水。
現場瀰漫著濃濃的血腥味。
朱高熾自認身份高貴,所以,他的席位遠離其他人,並且高高在上。此時,事出突然,一時間竟無人趕得及救援。
琴音如殺戮一般響著,寧繪雪再搶上半步,劍作龍吟,直奔太子朱高熾的咽喉。眼見大明江山就要因這一劍而改變了,不料,一股酸水忽然湧上喉間,按捺不住胸口翻騰的不適,她「哇」的一口嘔了出來,手上的劍也因此偏了,只在朱高熾的左肩劃了一道。
這時,寧繪雪覺得右肩一陣火辣辣的疼痛,原來是朱高煦躍上了平台,一掌擊中了她的右肩。輕微的骨裂聲後,她的右手軟軟的垂下,雖然劍仍在手中,卻已派不上任何用場了。
「皇弟,救我!」朱高熾連滾帶爬的躲到朱高煦身後,更用雙手抓住他的胳膊,深怕他會忽然丟下自己。
朱高煦一掌本已拍到寧繪雪胸口,被朱高熾這一扯,立刻失了準頭。可強勁的掌風仍將寧繪雪擊出高台,如斷線的風箏一般掉落。
朱策正趕上接住寧繪雪染血的身子。
「鏹」的一聲,她手中緊握的劍落了地。琴聲不知在什麼時候停了,現場一片寂靜。
「如意王,你一定要給本太子一個交代!」朱高熾哼哼唧唧從地上爬起來。
「我也正要請太子給我一個交代,為什麼我好好的侍妾到了太子府會忽然發起瘋來?」朱策冷冷的說。
他並不怕與朱高熾作對,只是沒有太大的野心而已。不過,看樣子這回不犯人是不行了,朱策的眼光若有所思的掠過漢王妾,知道正是她的琴音喚起了寧繪雪屬於殺手的本能。
「你、你……」朱高熾沒料到朱策會這麼說,一時結結巴巴的接不上話來。
「敢問太子,你不覺得琴音有點古怪嗎?」朱策冷冷的問。
「琴音?你是說皇弟的侍妾?」朱高熾看看朱高煦,又看看朱策,不知自己該說什麼好。
「讓夢吟獻藝是皇兄自己提出的喔!」朱高煦撇清道。
當然,為了讓他這又蠢又笨,還喜歡附庸風雅的太子哥哥上當,他也付出了不少代價,光是造成漢王妾琴藝超群的輿論,就花了他不少心思。
「這……確實是我要求的呀!」朱高熾更弄不明白了。
「如此我就不客氣了。」朱策的利眸一轉,只一閃身,已移至夢吟身邊,一掌擊向她的前胸。
他的本意只是想逼出她的武功,卻不料這一掌竟結結實實地打在她的胸口,夢吟受此一擊,「哇」的吐出一口鮮血來。
無視於侍妾口吐鮮血的慘狀,朱高煦只是風清雲朗的微笑,「你的琴藝擾了如意王的興,還不自殺謝罪?」
「是!」夢吟順從的撿起地上沾血的劍就抹向自己的脖子。
鮮血自白玉一般的頸子湧出來,可身為主子的朱高煦只是袖手旁觀的微笑而已。
「住手!」一扣上夢吟的腕間,他就知道她新近被廢了武功。
由此可見,朱高煦的計畫是多麼嚴密!
「怎麼,如意王有別的發現嗎?」朱高煦挑高了眉。
「不要……」是寧繪雪虛弱的聲音。
注意到寧繪雪哀求的眼光,以及她那受了重傷,卻仍緊緊攀住他的右手,朱策終於道:「不關她的事。」
「那麼,就只與如意王的侍妾有關了?」看出了朱策的心緒不寧,朱高煦笑得狡猾。
「繪雪……」朱策的眼眸一黯,寧繪雪是受了操縱沒錯,可在朱高煦這幾乎是天衣無縫的計畫下,他根本無法證明她的無辜。
他知道他只需交出她就能撒清一切,可該死的,他竟無法交出她!
「如意王,就將她交給太子府審問吧!」朱高熾已包紮好傷口,之所以好言相勸,是因為以後他仍需借助朱策的勢力。不過,他也沒打算放過這個刺殺他的女人,無論她是否受了操縱!
「她是我的人,」朱策並未順著朱高熾放下的梯子走,「我要帶她回如意王府。」
「她是刺客!」朱高煦在一旁搧風點火。
「是啊、是啊!我們還要審出誰是幕後兇徒呢!」朱高熾高聲附和。
「如意王府一樣能審出真相。」朱策並不怕得罪太子,「難道太子對我沒有信心?」
「聽說她是如意王最寵愛的侍妾。」朱高煦慢悠悠地加上一句。
「我一定要帶她回府。」朱策注意到她的右肩已高高腫起,看得出肩骨傷得很厲害。
「如意王莫非想包庇刺客?」朱高煦笑得陰險。
「我看還是先稟報父皇再做定奪吧!」太子朱高熾一臉的無措。
「一切由我來擔當。」
朱策只丟下一句話,就將一幹錯愕的人拋到了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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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傷得怎樣?」迷迷糊糊中,寧繪雪聽得有人在問。
「沒有內傷,不過外傷的情況比較複雜,恐怕會有後遺症。」有男人的聲音回答。
在她被琴聲控制,出手刺殺太子朱高熾時,相似的情景激發起她的記憶,她終於知道,原來屬於「寧繪雪」的一切都是謊言!
她只是一個失手被擒的殺手罷了!
她該死在永樂元年的那場大雪裡的!
有人抱起她,往她嘴裡灌些什麼,為什麼要浪費藥材救一個毫無價值的人呢?
「唔……」她囁嚅著,也推拒著。
「她醒了!」那聲音宣佈道。
她有些費力的睜開酸澀的眼睛,這才發現抱著她的是朱策,而替她看診的,正是第一次替她看病的邪氣男子。
「似乎每次看見你,你都是病懨懨的。」見她醒來,燕南不忍不住打趣道。
「三天了,你終於捨得醒了?」朱策的聲音相當不悅。
「放開我!」她掙扎著,卻沒有氣力撼動他的抱持。
「妳很不乖呢!想我懲罰你嗎?」朱策凝視她,她才剛從鬼門關裡逃回來,他的心也仍在怦怦直跳。
「我想起來了。」她的聲音細若游絲。
「什麼意思?」朱策用殺人也似的目光盯著她。
「寧繪雪與薛子楚都是謊言!」可笑的是,她竟愚蠢的信以為真,像個被耍得團團亂轉的傻子,在謊言的世界裡,白癡似的淌著眼淚。
「你殺了我吧!」她絕望的說。
「你——這麼想死?」朱策的聲音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寧繪雪點點頭,她的眼裡也確實毫無生趣。
「你——該死!」
「別碰她的肩,我好不容易才弄好的。」就在朱策的巨掌要抓上寧繪雪的肩頭時,燕南平及時架開了他的手。他從不允許別人破壞他作品的完整性,何況,她這些斷成不規則碎片的肩骨,是他費了好大的勁才給接上的。
「我……」朱策的手頓在半空,最後落在紅木的床柱上,抓下了好大的一片木頭。
然後,他憤怒的離開了屋子。
「策一直是老頭子最得力的助手,這次你刺殺太子的事傳到老頭子耳裡,他幾次下旨要把你關進天牢,策都沒答應。」燕南平告訴她,「這是他第一次違抗老頭子的命令!我從未見他如此在意一個女人。」
是嗎?她簡直無法想像,習慣美人在側的他,能從她身上得到滿足嗎?當然,也許他要她只是尋求報復的刺激罷了,就像漢王爺利用她剷除異己一樣。
現在,他已得了想要的一切,她也已厭倦這種受人擺佈、失心失身的日子,該是自動請纓下場的時候了,寧繪雪淒然一笑。
「讓我……回到地牢去!」畢竟,只有如意那樣的美人才適合被他滋養,而對一個失手被擒的殺手來說,還有什麼地方恍陰暗潮濕的地牢更合適呢?
「你現在的身體不適合……」
她仍然很虛弱,這樣的身體隨時會有流產的可能,而陰濕的地牢會是她的催命殺手。
「如你所願!就待到地牢裡去吧!」朱策正好回房,聞言,不由得面沉如鐵。
寧繪雪遲疑了一刻,決定該感謝他的恩典。「繪雪……」她掙扎著開口,卻可笑的發現,她竟習慣了以寧繪雪自居。
芹兒與小璃全都驚慌失措的看著她,卻苦於沒有立場干涉主子的事,只有面面相覷的份。
「夫人……」芹兒記起地牢裡陰冷,寧繪雪又只著一件單衣,立刻拿出狐裘要為她披上。
「一個女囚用不上這些貴重的東西。」寧繪雪推開芹兒的手。
芹兒知道自家主子的脾氣,只得住了手,念及寧繪雪已三天水米未進了,又招呼小璃端上些食物來。
不料「匡當」一聲,卻是朱策揮手將盤碗打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