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沈洛
當時的他，別說是下床走動了，連稍微挪動一下身體，都覺得疼痛萬分。這樣的他，怎麼去找她呢？
他躺在病床上休養、復健的那些日子，一直在想雙喜說過的話。她希望他能找一份穩定安全的工作，她不要他飆車……當時自己是怎麼回嘴的？他覺得雙喜嫌棄他，認為他沒出息。
可是這場車禍讓他醒悟了。他覺得這一摔，自己跟雙喜的距離越來越遠了，自己跟她形容過未來的那些美好，也一一破滅了；可是又覺得慶幸，自己有這一劫也逃過了，他就此看清－－他所謂的未來，其實只要一秒鐘的時間就有可能完全消失。如果他飆車出事，沒被救回來，什麼未來都沒有了。那時，深深的懊悔籠罩著他，自己當初應該要聽她的話?
受傷之後，許久沒見的母親出現了，大概是阿嬤悄悄通知的吧。她帶著改嫁之後的丈夫一起去看他，在住院的期間，她也是親自看顧。直到他傷勢好得差不多了，叔叔將被調派國外，母親突然開口問他願不願意一起去，當作跟叔叔學點做生意的技巧，換個生活環境也好。
當時的他，對未來茫然又無助。想見雙喜，又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反覆思考之下，加上阿嬤的鼓勵，他決定跟隨母親和叔叔到國外重新開始。只是沒想到，這一走，竟然就是這麼多年。
直到前一年，叔叔拿到「Enjoy」的代理權，派他回來，他才有機會再遇見她。
為了怕她不相信他所說的，尉洋撥開頭髮，讓她檢視自己頭頂的傷。
汪雙喜看著那道隱藏在黑色髮絲下的猙獰疤痕，心揪痛了，她忍不住伸出手，顫抖地描繪過那道疤痕。
「很痛吧？」她不知道自己竟然哽咽了。
「痛啊，當然痛，可是，當時一想到真的要離開妳了，那才是真正的痛……」尉洋坐直身子，笑得很苦。
「你不是不來找我……不是不來找我……」她喃喃地道，心中的結緩緩鬆開了。這些年來，她以為尉洋真的這麼狠心，每次想起來，總是覺得傷心，又不可置信，很想親口問他為什麼。誰知道，他竟然是發生那樣的事……
只要想到他孤單地躺在病床上，頭上、身上包裹著白紗布的情景，她就快不能呼吸，心裡一陣一陣地犯疼……
自己當時為什麼沒有陪在他身邊呢？
而他們是不是被命運捉弄了？一切都安排得、發生得這麼剛好，讓他們一再錯過、又一再重逢……老天到底要她怎麼面對這段感情？想捨棄，可是又不甘心，不相信他們的緣分會這麼薄……
「雙喜……」尉洋低聲喚她的名字。
汪雙喜眨去眼底淡淡的淚光。「要談公事了嗎？」
尉洋輕輕搖頭，頓了一下，卻開口問道：「那天……那個男人，是妳男朋友嗎？」
「不是。」她有點尷尬地別開眼。「那是唐翊裴的同事，他跟棠棠－－你知道的，高中同學江伊棠，他們已經結婚了－－他們可能怕我一直乏人間津下去吧，不時都會幫我安排這種飯局。」
尉洋這才大大地鬆了一口氣，頓時又露出燦爛笑容，左邊嘴角的酒窩隱約可見，使得她一顆心也開始失序了……
他為什麼笑得這麼開心？汪雙喜咬著下唇，有些困窘地瞪著他。
尉洋笑著迎上她的視線。既然她現在還是單身，這是再好不過了。
他曾經不只一次想過，以前都是她主動，毫不畏懼地走向他。如果他們再次重逢，時間對、而她還是單身一人，那麼這一回，他一定會主動追求她，讓她回到自己懷裡。
他相信這個世界上，最適合他的人，就是她汪雙喜了。
只是，他沒主動追求過任何人，就連當初會跟心融在一起，也是她主動要求的。可是那都沒有關係，他瞭解雙喜，也瞭解自己，他會學著好好地對待雙喜，好好地追求她，他相信自己一定做得到。
尉洋勾起嘴角，心情仍是非常愉悅。他打開一份檔案夾，說：「來吧，別耽誤了妳的時間，我們談公事。」
汪雙喜把資料遞給他，心中還是隱約覺得疑惑。
為什麼尉洋的笑裡面，好像藏著什麼她不知道的秘密？
不過，那也不重要了，不管他是怎麼想的，這一次，她沒有主動出擊的勇氣了。第一次主動，她被傷得這麼重；第二次主動，他和她都兩敗俱傷……
這樣的他們，真的適合在－起嗎？她不禁深深懷疑。
這一次，她不會強求什麼，開於她和尉洋……她選擇順其自然，－切，就交給命運來決定吧。
☆☆☆☆☆☆☆☆☆☆☆☆☆☆☆☆☆☆☆☆☆☆
「來來來，恭喜我們汪副課、賀喜我們汪副課，第一次出馬，就談成了跟『E寧joY』的合約，真是了下起，不愧是我麾下的一名大將啊，哈哈哈－－」這是營業部經理徐鳴生開心的聲音。
此刻，已近午夜，在台北市某間知名的夜店包廂裡，營業部的人員都在裡面，汪雙喜自然也不例外。
今天，「Enjoy」方面來電話，說是願意跟他們公司合作，至於接下來簽約、設櫃等等的後續動作，則希望全數交由汪雙喜小姐負責，對方負責人似乎對汪副課很滿意似的。
為了幫汪雙喜慶祝，向來小氣巴拉的徐經理，竟然熱情地邀約營業部的所有人員，在下班後，到這間夜店集合，由他作東。
為了這個難得的機會，大夥兒說什麼都要去。這些平日工作忙碌的上班族，一進來包廂後，很快地便玩開了，啤酒一瓶一瓶地開，好像免費暢飲似的。
汪雙喜被徐經理鼓噪著跟大家乾了一杯，面對眾人的賀喜聲，她只能一一回道：「謝謝，謝謝。」
半杯啤酒下肚，在她頰上暈染出淡淡粉紅。趁著眾人把酒言歡之際，她躲到角落，自己獨坐。
尉洋為什麼會答應跟她合作？是因為她開出來的條件令他滿意嗎？還是看在交情的分上呢？
這個問題，從今天徐經理宣佈他們即將跟「Enjoy」合作之後，就一直盤旋在她的腦海裡面。
她咬著下唇，心裡掙扎了一下，還是拿出包包裡面的手機，走出包廂，來到店門外的長椅上坐下，然後看著手機屏幕發呆。
該不該打呢？
她在電話簿裡找到尉洋的名字，心裡還在猶豫。
打吧，當作是道謝也好……好吧，其實是她突然想聽聽他的聲音，也想知道，為什麼他會選擇跟她合作。
心一橫，她按下撥號鍵，看見屏幕上顯示撥號中的狀態，她顫抖地把手機附在耳邊，聽見電話響了幾聲，然後被接起－－
「喂？」
她嚥下緊張的口水。「尉洋，是我。」
「我知道。」他輕笑出聲。
「你……」她突然詞窮，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她深吸了口氣，平定紊亂的氣息，這才又說：「謝謝你願意跟我合作，我跟公司都很感謝你。」
「我是因為妳，所以答應合作，並不是因為你們公司。』尉洋把話說得很明白，間接表達自己對她依然有感情存在，而且……濃得化不開。
汪雙喜心跳漏了好幾拍。她小心翼翼地問：「為什麼？」
「這個答案，妳不久後就會知道了。」他賣起關子。
「尉洋……」她無奈低喊。
「咳。」他清了清喉嚨，要自己別被她軟軟的嗓音給喊得心軟了。他換上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妳那天帶來的櫃位設置圖，我看過了，大致上沒有問題，這幾天我會派人過去，如果要照妳所希望的在週年慶前開幕，這陣子可能就會比較忙，妳要有心理準備。」
「嗯，我知道了……」
「這麼晚了妳還在外面？」他這時候才聽見一絲吵雜的聲音，在電話另一端，他濃眉全攏在一起。
「嗯，跟同事在吃飯。」
「好吧，那妳自己小心一點，早點回家，知道嗎？」尉洋的嗓音變得輕柔，像一陣暖洋洋的風。
「嗯。」她握著手機，捨不得這麼快掛掉電話。而且，尉洋的聲音這麼溫柔，一次又一次撥亂她心裡的弦。她竟然還是這麼容易被他撩動……
「那就這樣了，晚安。」
「尉洋……」聽見他道晚安，她卻還想多聽聽他的聲音，於是想也沒多想地就出口喊他。
「還有事嗎？」他低聲笑著，顯然也聽出她的急切。
「謝謝你。」
「傻瓜，什麼都可以跟我說，就是別跟我說謝謝。」該道謝的，是他才對。如果沒有她，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什麼才對。
汪雙喜這才笑了。「那……你也早點休息吧。」
「妳也是。晚安。」
「晚安。」
她輕輕歎了一口氣，仰首望向天空，關於她和尉洋曾經經歷過的種種畫面，在有如電影銀幕的黑色夜空播放……
她的心，再也不平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