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容蓉
揮揮手,馬蹄聲踏著塵煙湧起、散去,不一會兒,四周又安靜到連呼吸都清晰可聞。
尉青荷垂下眼簾,此時此刻,她知道對安雅而言,除了祝福,其它都是多餘。
「安雅……」
哽咽的抽泣聲從身後傳來,尉青荷回頭一看,卻是顧宣站在她身邊,紅著兩隻眼睛,鼻子一吸一吸,臉上的表情顯得很傷心。
「你還好意思哭?!」尉青荷沒好氣地瞪他一眼。
聽殷遠城說,他那天只不過臉一沉,連鞭柄都沒摸到,顧宣就嚇得一五一十全都招了,她就恨不能衝過去狠狠踹顧宣幾腳。
什麼嘛,半點男子氣概都沒有,簡直丟死人了!
顧宣當然知道她為什麼生氣,臉一紅,表情訕訕地說:「尉姑娘,我也是迫不得已的,反正遲早都要招,早招總比遲招好,免得皮肉受苦……」
老天,他還有道理可說!尉青荷正想發作,有人不知不覺來到他們身後。
「說什麼呢?這麼熱鬧?」
顧宣嚇得一哆嗦,連連後退幾步,說了句「馬上要起程了,我去收拾東西」,便跑得沒了蹤影。
聽到那熟悉的嗓音,尉青荷心跳一頓,不用回頭就知道是殷遠城。
她害怕看到他那雙熱情滿滿的眼眸,這不但讓她內疚,更讓她痛苦,尤其在他給予安雅自由後,她還有種欺騙了他的感覺。
但……昨晚都是他在自說自話,她並沒有給他任何承諾!
所以,她沒有轉過身子,而是扯住韁繩心虛地反問:「你怎麼來了?」
看著眼前這個忸怩的小女人,殷遠城的笑容裡多了一分執著,她羞赧的模樣同樣讓他動心。
「想妳啊。」他很自然地說。
天啊,他為什麼要用這種親暱的口氣同她說話?感覺到殷遠城語調中流露出的柔情,尉青荷難過得差點掉下眼淚。
她知道,自己即將成為他妻子的事實令他欣喜,但她不敢想像,當他知曉她來到他身邊的真正目的時,又會有什麼樣的表情?
尉青荷心中煩躁,一言不發,提起馬韁就朝茫茫一片的前方奔去。
此時的她不禁後悔,昨晚她實在不該含糊其詞,更不該一時心軟,又陪他過了一夜。
這些,都無疑在誤導他的感覺……
「青荷,慢點!」殷遠城一抖韁繩,策馬跟在她身後,他知道她心情不好需要發洩,但他實在不放心讓她一個人在野地裡亂闖。
知道殷遠城就在身後,尉青荷全身的神經繃得緊緊的,都快崩潰了。
她心情太亂,沒辦法面對他,哪怕只是聽到他聲音,她都覺得受不了。她只能往前奔,瘋狂的往前奔,腦中幻想著身邊的一切都如海市蜃樓般,虛無飄渺而又不真實。
曠野無聲,只有疾馳的馬蹄不停敲打著大地。
不知過了多久,她跑倦了,跑累了,整個人筋疲力盡,在馬上搖搖欲墜,殷遠城趕緊催馬上前,伸手將她抱到自己胸前。
「好點了麼?」他用手攏了攏她被風吹散的秀髮,柔聲問。
尉青荷抬起眼簾,他關切的臉龐近在咫尺,她的心又開始隱隱作痛。
「安雅得到了她想要的東西,妳應該為她高興才對。」
見她一副傷心欲絕的樣子,殷遠城憐愛地親了親她,感歎的說。語調不似方纔那般平靜。
他誤會了……
「我不是為了安雅……」幾個字才出口,尉青荷就驚覺這話不能明說,連忙嗚咽一聲,將臉埋在殷遠城胸前,再一次學鴕鳥頭藏進沙堆逃避現實。
她孩子氣的舉動惹來殷遠城一陣輕笑。
「好吧,妳休息一會兒,睡一覺就什麼都好了。」他拍了拍她的背,低臉在她鬢角上輕輕一吻。
尉青荷任性地蜷在他的懷裡,聽著他狂熱有力的心跳不斷在耳際迴響,心中越加酸楚。
他是羅皓的王,不需要如此遷就她的,但他不但愛她、寵她,還讓她有一種孤雁回巢的歸屬感。
在這一剎那,她情不自禁閉起眼睛,希望時間就此停止,希望自己能永遠沉溺在他充滿溫情的懷抱中……
感覺到她對自己的依戀,殷遠城不禁開懷地笑了,抱緊她的身子,策馬返回營地。
「啟稟王上,一切準備就緒,可以啟程了麼?」
才進營門,孟勒的聲音就立刻傳來,帶著平淡的催促,顯然,他對殷遠城一大早就抱著尉青荷出去遛馬的行為,並不怎麼贊同。
發現自己又置身在眾目睽睽下,尉青荷臉蛋一紅。
「放我下來,我自己會騎。」她小聲說著,用手撐開殷遠城的懷抱。
知道她的窘迫,殷遠城並末阻攔,而是扭頭轉向孟勒。「抓到的那幾個朗羌人都放了麼?」
「回王上,都放了。」孟勃據實回答。
「那好,下令開拔吧。」
於是,一聲令下,整裝待發的隊伍行動起來。
尉青荷自然也跟在隊伍裡,臉上的表情卻悶悶不樂。朗羌人不是火燒相親隊伍的幕後元兇麼?怎麼把他們也給放了?
「朗羌人原是邊境上的一個小部族,因為一座誰也說不清歸屬的山頭和羅皓人起了糾紛,當時我年輕氣盛,以為國家利益至上,就用武力鎮壓他們,現在想想,確實有此一過分……」
殷遠城的解釋聲傳來,原本他不想提這事的,但看著尉青荷沮喪的小臉,便忍不住說了出來。
原來是這樣啊,尉青荷輕輕哦了一聲後,又驀地頓住。「那些土匪呢?你該不會把他們也放了吧?」
「沒有。」殷遠城笑了起來。「妳以為我是好壞不分的冬烘先生?等到了前面的集鎮,就把他們交給地方官處理。」
這樣的處置也算公允,尉青荷不吭聲了。此刻她人騎在馬上,腦裡子卻忽然想起師父、師娘交代她的話。
前幾天一直和他吵架,沒機會提這事,現在安雅走了,事情又已完結,是該問問他的時候了,可怎麼問呢?即要問個清楚,又要不露痕跡才好……
冥思苦想中,殷遠城的聲音再度傳來。「妳好像有別的心事?說說看,別悶在心裡。」
「你功夫真好,不知道師父是誰?」尉青荷頭昏腦脹,想也不想地脫口而出,然而話一出口,她就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無奈之下只好繼續瞎掰。
「呃……我的意思是說,我自認功夫還不錯啦,和你一比卻差了好大一截,真羨慕你!」
是這樣麼?殷遠城丟過來一個探詢的眼神,總覺得尉青荷的表情有些古怪,過了好一會兒才回答說:「他叫風無際,是一個中原人,好像沒什麼名氣,妳應該沒聽說過。」
聽他提起風無際,尉青荷的心跳頓時漏了一拍,明知道不應該,還是忍不住追問道:「能把你敦得這麼好,你師父一定花了很多心血吧?」
見尉青荷對自己的師父這麼感興趣,殷遠城雖然不解,但還是有幾分高興。「是啊,他武功極高,卻無妻無子,對我就像對自己的孩子一樣……」
憶起往事他不免感傷,頓了頓又道:「可惜三年前他過世了,他的遺物我一直保存著,裡面有幾本劍法和內功心譜,妳要是有興趣,回去後我拿給妳看。」
「真的?!」尉青荷沒想到事情的進展會如此順利。
「當然是真的,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東西,我沒理由騙妳。」見尉青荷期盼的緊張模樣,殷遠城笑起來,興致忽然高漲。
「走,我早點帶妳回京。」說著,他揚鞭一抽,打在尉青荷的馬上。
馬兒一聲長鳴,飛快地往前奔去。
尉青荷嚇了一跳,趕緊收斂心思,握住手中的韁繩。
她腿上的功夫是不錯,但駕馬的功夫只有一般,不過……她喜歡這種御風而行的滋味,尤其身後有他的追逐。
兩匹馬跑得飛快,不一會兒就將隊伍遠遠甩在身後,其間殷遠城玩興大起,一會兒前一會兒後不斷逼近尉青荷,一點兒也不在乎兩個人會不會撞上。
「我不行了,停下來!」時間一長,尉青荷有些撐不住了,臉色慘白地大叫。
「怕什麼,有我呢!」
殷遠城的心情從沒哪一天像現在這樣暢快,他大笑著不斷用鞭子抽尉青荷的座騎,心中愛極了和自己喜歡的女子一起縱馬奔馳的感覺。
他甚至湊上臉,在快速奔行中偷吻一下尉青荷的面頰。
他的舉動太突然,專心駕馬的尉青荷嚇了一跳,如果不是雙腳牢牢踩住馬蹬,手足無措的她差點就被甩出馬背。
「我不騎了!」她拉住韁繩,忿忿地瞪著他。
「不騎才好。」殷遠城也不理會她的懊惱,強行將她抱到自己馬上,就像以前他一直對她做的那樣。
「放開我!」尉青荷正在氣頭上,一邊掙扎,一邊用拳頭使勁捶他。
殷遠城也不理會,繼續放馬疾馳,而後猛一提韁繩,馬兒前蹄騰空,驀地將身子直了起來,毫無防備的尉青荷一聲驚呼,頓時忘了同他作對,箍住他的脖子死也不肯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