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容蓉
說來說去,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錯!她只是為自己討個公道,殺了眼前這個無恥的男人應該不為過。要知道她是無辜的,昨天被這男人打昏後,她根本不清楚後來發生了什麼事。
尉青荷掀開皮毯,小心翼翼跨過他的身體,腳才觸地,一陣難忍的疼痛就從左腳傳來。
該死,那可惡的刀傷!
昨天還沒什麼特別的感覺,沒想到睡了一覺反而更疼了。
她不敢叫出聲,更不敢讓人發現她的行動,只好強忍著慢慢往桌邊移去。
床上那傢伙現在睡得正熟,無疑是下手的好機會,她不想耽誤了這個難得的時機。
踩過鋪著長毛地毯的地面,尉青荷忽然發現,這間帳篷的擺設雖然簡單,卻很有氣勢,尤其那張懸掛在營帳正中的巨大虎皮,威猛雄壯,給人的感覺就像他!
想起他,尉青荷心中不免一驚,腳下一個踉蹌,整個人被過長的衣襬絆倒,直直往前跌去。
原以為會摔個七葷八素,她閉上眼睛準備迎接那意料中的疼痛,可等到真正接觸到地面後,她卻不得不感謝這張長毛地毯,不但吸走了她行動時的細碎聲音,還免去了她的皮肉痛。
為了不將床上的人吵醒,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坐起,一低頭,卻駭然發現自己穿著一身男人的衣服。
這……她不禁傻了眼,更誇張的是,衣服裡面竟然光溜溜的,什麼也沒穿,連肚兜也沒有了!
這個殺千刀的男人,把她當什麼了,竟然如此對她!
尉青荷驚喘一口氣,因緊張而蒼白的面頰頓時漲得通紅。
她,堂堂前任武林盟主易冰寒的弟子,居然淪落到被人肆無忌憚欺凌若此的地步!
無邊的怒火在她的眼中燃起,尉青荷咬著牙將過於寬鬆的領口拉緊,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決心。
她搖搖晃晃站起身子,艱難地向前挪去。
兩三丈的距離對她來說相當遙遠,當她好不容易走到桌前,伸手拿起刀鞘,輕輕一抽,就覺一道極亮的閃電穿透大地。
好刀!
看著手中流光閃動的腰刀,尉青荷忍不住驚歎,腦子裡忽然跳出一個奇怪的念頭--讓他死在這把刀下,也不算辱沒了他吧?
緊握刀柄,她蹣跚著走回床前,眼睛卻在看到仍在熟睡的他時,躊躇起來。
透過帳篷頂端的開口,陽光溫暖灑進,他凌厲分明的五官比昨晚柔和許多,看上去有一種奇特的魅力,讓人挪不開眼。
尉青荷不禁有片刻的失神,握刀的右手控制不住輕顫起來。
從未殺過人的她,真要在今天開了殺戒麼?
她低下頭,沉吟不語。她明白自己的處境,知道自己被人侮辱這種有損聲譽的消息會給師門帶來多壞的影響,尤其對那些年輕的師妹們。
是的,只要殺了他,所有的問題都可迎刃而解!
這個認知讓尉青荷清醒不少,她決定速戰速決,鼓起勇氣將刀舉過頭頂,卻怎麼也落不下去……
老天,她要殺人了!
額頭上漸漸滲出了汗滴,天人交戰許久後,尉青荷閉上眼睛,幻想著那把刀能從她的手中滑落,一不小心穿透他的胸膛……
但,眼睛睜開,那把刀仍好端端握在她的手中,甚至比先前握得更緊!
難道她一個武林名家弟子,竟不敢殺一個草莽匹夫?
想起他不但戲弄她,將她逼得尊嚴掃地,還威脅她,強迫她低頭認輸,甚至還擊昏她,以至後來發生一連串她也說不清的事。就憑這些,她有足夠的理由要他的命--.
問題是,她不是縣太爺,這樣的罪,真的該死?
事實上,昨晚要不是有他,此刻她恐怕早已葬身火海,哪還能在這舉刀握棒、咬牙切齒的發洩?
說到底,他雖然輕薄了她,也救了她……
天啊,她該怎麼辦?是狠心刺下這一刀,還是放過他,順便也放過自己?
昨天她已經偷襲過他一次,難道今天,她還要用這種不入流的手段置他於死地麼?如果她真這樣做的話,和他比,又好到哪裡去?
或許在心底,還有一個她不願意承認的事實。
雖然屢次遭他戲弄,她對他卻並非完全厭惡,想起昨晚他的溫柔、他的體貼,她的心湖至今還能泛起陣陣漣漪。
重要的是,經過一個晚上的休息,她現在已經想清楚了,在徹底查清那場火災的起因、替安雅報仇之後,她就親自找姨娘以死謝罪!
既然抱有必死之志,又何必在刀口下多添一個無辜鬼魂呢?
腦中才閃過這個念頭,尉青荷的身體已經有了反應。
饒了他吧,只當一切從未發生過!
尉青荷還刀入鞘,整個人像打了一場大仗,疲倦萬分地沿著床邊滑落,再一次跌坐在地上。
以前受過更重的傷,她都沒像現在這樣孱弱,看樣子那場大火不但擾亂了她的心智,也讓她的身體受到莫大的打擊。
她覺得好累,真想爬回床上好好再睡一覺,可這裡不是久留之地啊,更不是她可以放心休息的地方,至少,對床上這名男子,她還是懷有相當的戒心。
強忍疼痛,她從地上站起,決定神不知鬼不覺偷偷溜走,雖然這樣做有點小家子氣,但她無法想像自己面對他的情形,她怕自己忍不住會對他拳打腳踢。
至於這把刀……她拿在手上掂了掂,轉而扣在自己的腰上。
她已經行動不便了,有件好使的武器是必要的,否則怎麼調查昨夜那場大火?就當給他一個教訓,輕薄女人是要付出代價的!
找了一圈也沒發現自己的衣服,尉青荷深吸一口氣,努力挺起胸膛,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撩起簾帳,渾然不覺床上那人早已睜開雙眼,若有所思地望著她……
才出帳篷,尉青荷就被眼前的景象弄得眼睛發昏,她以為自己是在一個普通遊牧民的帳篷裡,沒想到外面營帳連天,那氣勢竟像在軍營!
「公主好!」
面對瞠目結舌的尉青荷,一個腰掛鋼刀,護衛模樣守在帳篷外的精壯男子啪地一下行了個禮。
公主?尉青荷啞然,眼睛怔愣地望著那精壯男子,腦子有點轉不過來,她什麼時候擁有這麼崇高的身份了?
「公主好奇怪,怎麼穿著男人的衣服?」
「你沒長眼睛?那是王的衣服!」
營地裡的人滿懷好奇地打量一身寬鬆男子裝束的尉青荷。
「可公主幹嘛穿王的衣服?」
「大概、大概是為了顯示夫妻感情好吧……」
聽到這兒,尉青荷忽然明白了一件事,他們認錯人了,準是昨晚她那身公主裝束的緣故,他們把她當成安雅了。
至於這裡……尉青荷眼珠子轉了轉,猜測著這是強盜窩,理所當然,他們口中的王,也就是他,肯定是個強盜頭子。
怪不得他那麼凶悍,不過……他是不是想當貴族想瘋了,連殷遠城的女人也敢搶?尉青荷的眉毛頓時挑得老高。
但,這不關她的事,她還是早點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才是上策。
吸了口氣,她揮手叫來一個看上去眉目清秀的男子。
「喂,你……等等……你過來。」
「公主,叫我?」那人一愣,立刻欣喜若狂地跑了過來。
「我要騎馬,你帶我去馬棚。」她揚起頭,簡短地向他下了命令。
「是!」那人又驚又喜,在眾人羨慕的目光中,畢恭畢敬帶著她往東邊而去。
尉青荷終於體會到眾星拱月的滋味,來到位於營地東面的馬棚,一路上不知有多少人對她行禮致意。
原來這世上還真有奇怪的事發生,就像她,竟被一群強盜當做公主供了起來,倘若被同門的師兄妹知道,不知會笑成什麼樣子。
在那名男子的幫助下,尉青荷沒費什麼力氣就騎上了一匹好馬,而後沿著營地一陣疾奔。
「公主,等等……」
身後有焦急的叫聲傳來,尉青荷管不了那麼多,看著營地大門在即,夾緊馬肚子嗖一下竄了出去。
靠胯下駿馬的神威,她很快就擺脫了身後那些強盜的追蹤,可等到她在曠野上逛了一大圈,發現四周空蕩蕩的,看上去都一個樣後,才想起一件很要命的事--
她分不清方向,根本不知道昨晚那場大火在哪裡燒的!
和親的隊伍有嚮導,她向來跟著走,可是現在……
看著天地間荒蕪一片的沙礫,她的肚子已經開始咕咕叫了。
她不禁很後悔的想,剛才幹嘛那麼急著走,在那個強盜窩裡先填飽肚子、問清楚路後再行動不是更好麼?
現在倒好,又渴又餓還分不清方向,她乾脆什麼也不用做,在這裡等死算了。
可問題是,她還有事要辦,她還不想死啊!
或者,看能不能找個人問路,再順便要點吃的,反正那個強盜窩她是不想回去了。
只是……她能有這麼好的運氣麼?
尉青荷心不在焉地想著,絲毫沒有察覺一騎駿馬正以飛馳的速度向她奔來,當她終於發現周圍捲起刺眼的沙塵時,一隻有力的大手已經將她攔腰抱起,硬生生拉她到疾馳而來的馬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