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語綠
杜羽潔仰頭,宋涵伊的表情令她不禁寒顫,一種女性的直覺告訴她,宋涵伊很不對勁。
「聶經理——」她推推聶凡的手。但來不及了——「聶凡!」涵伊淒厲地大喊。
終於他抬頭看她了。涵伊唇邊浮起一抹殘忍的笑意。
聶凡心跳停止,血液僵凝了。他看見涵伊站在他面前,手中握著一把美工刀……
「涵涵,你做什麼?」
她抬起左腕,銳利的刀鋒劃下——鮮紅的血自她白皙的手腕噴出,染紅了聶凡的眼……
宋涵伊對接下來的事沒有什麼印象,迷茫間她似乎聽見聶凡發狂的喊叫聲。他終究是在乎她的,他終究得看她……宋涵伊在昏迷前揚起得意的笑容。
之後,她沉睡了好久。再次醒過來時,對上的是聶凡佈滿血絲的雙眼。他的神情憔悴,下領長出鬍渣,頭髮凌亂而狼狽。他身上皺巴巴的衣服顯示出,他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好好打理自己了。
她的心穩定下來,有種反敗為勝的快感。
「聶凡……」她伸手想撫摸他為她而削瘦的面龐,手腕處傳來一陣劇痛,她才發覺自己的左腕正綁著厚厚的紗布,右手則掛著點滴動彈不得,「別動,傷口會裂開。」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她說道。
涵伊點點頭,安適地躺回病床。她不需要擔心了,一切又恢復原狀,聶凡還是她的,誰也搶不走。
「董事長回家替你拿些換洗衣物過來。你的傷已經縫合好了,除了失點血,沒什麼大礙。」不對,他的語氣為什麼聽起來好遙遠、好冰冷?涵伊心頭掠過一陣不安。
「聶凡?」她沒想到他竟站起來,往後退了一步,在二人間設下距離。
「我走了,你好好照顧自己。」
「你是什麼意思!?」她尖聲喊叫。
他抿著唇,冷冷注視著她的歇斯底里。
涵伊感到週身一陣冷顫,在他的眸裡,她找不到慣有的溫柔縱容,只剩冰冷的怒意……
「你……生氣了嗎?為……什麼?」
「為什麼?」他無情地怒視她。「你還敢問什麼!?宋涵伊!這回你太過分了!真的太過分了!」
「你怎麼了?」面對他的狂怒,涵伊反而有種勝利感。「你是在擔心我嗎?別氣了好不好?我不是還活著嗎?」
聶凡鐵青著臉,涵伊的態度簡直讓他忍無可忍。
「你為什麼這麼做!?你到底想證明什麼!?你知不知道用生命來威脅別人是一件很卑劣的事!」
他的眼神充滿厭惡,言語尖刻而不留情。涵伊真的被他嚇壞了。
「別這樣……別生我的氣……我只是太愛你了……」她向他伸出手,不理會手腕的疼痛。她渴望捉住他,因為她發覺他已經離她好遠、好遠……
聶凡不理睬她,甚至看見她眼中的淚水,也不能打動她分毫,他下定決心,這回不能再對她心軟。以往就是太寵她,她才會食髓知味,這次她居然用死來要脅他!她知不知道他有多心痛!?他恨她用這種方法來操縱他。
「你是真的愛我嗎?」他怒視她,痛心地嘶吼。
「你只想著自己,有沒有想過我的心情?有沒有想過我要不要這種愛情!?太痛苦了,你的愛只有帶給我痛苦!」
他的話徹底讓她怔住了。
涵伊仰望她所深愛的男人,看到的是一張受苦扭曲的臉龐,他好不快樂。
怎麼會這樣呢?她那麼愛他,他卻不快樂……
淚水滑下她的臉頰,隨之是止不住的顫抖。「連你……也不要我了嗎?」
聶凡握緊拳頭,指節顯得青白,額際的青筋跳動著……
「聶凡……」她心慌低嚷。
他沒理她,轉身大步離開病房,離開她……
涵伊瞪著緊閉的門扉,淚水自瞠大的眼中滾落。
他不要她了!
她咬緊下唇,克制顫抖的抽泣,但沒有用。心像被撕裂成碎片般疼痛。
她將臉埋在雙手中,扯落了點滴,血從傷口流了出來,染濕雪白的床中,她一點都感覺不到疼痛,她的哀傷是超越肉體,深入靈魂,永無止盡的。
她不知時間過了多久,只是動也不動的躺著。淚水迷濛的眸子木然地望著窗外。她失去他了。她閉上眼,咀嚼這份苦澀,淚水再度湧入眼眶。
是她的錯!聶凡說得沒錯,她的愛只會帶給他痛苦,那是因為她是個不成熟的小孩,永遠在試著操縱別人。是她用好強、苛刻、任性把他逼走的。他是一個成熟體貼的男人,涵伊腦中閃過一幕幕二人相處的一切。
他一向是包容的,而她卻佈滿尖銳的稜角,不只刺傷了自己,也傷害了所有親近她的人。她將頭埋入掌中,哀慟的哭泣起來……
「涵涵!怎麼了!?」
宋鎮遠和妻子、麗雪一同走進病房,卻看見涵伊哭泣的樣子,頓時焦急不已。
「怎麼把點滴扯掉了?你怎麼了,別嚇爸……」
「我去叫醫生!」麗雪匆匆跑出去叫喚護士。
經過一番折騰,總算將涵伊的傷重新包紮處理好。
自始至終涵伊都是乖順的任人擺佈著。而她愈是如此,愈讓人驚慌。
「涵涵……」二媽小心翼翼的打破沉默。「我給你燉了鍋魚湯,快趁熱喝。」
涵伊本然的將視線投注在她身上。二媽立刻低下頭,好像做錯什麼事似地手足無措起來。
「也……也不一定要現在喝啦。等……等你有胃口的時候,我再熱給你喝……」對這個繼女,她是既愧疚又害怕,因此對她說話,她總是誠惶誠恐的。
涵伊偏著頭,陷入沉思。二媽怕她。以往這個事實總令她有種報復的快感,而現在她卻一點也不得意……
「姐姐……呃……我幫你買了一些雜誌,你無聊的時候可以看……」
麗雪怯怯的將雜誌放在涵伊床邊的櫃子上。
涵伊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三人。
怎麼?沒有責備嗎?他們沒有人質問她為何傷害自己,只是惶恐的服侍她,彷彿她是個難以伺候的大小姐。也許……她真的是……
「涵涵……」她轉頭看向父親。驀然驚覺他在一瞬間老了許多,是她這個乖順的女兒讓他有了這許多憂慮的吧……
涵伊感到哀傷:「爸!對不起……」
他震了一下。「你別想那麼多。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
「對媒體放假消息的……是我。」
宋鎮遠苦笑。「我知道!」
她揚首疑惑的注視他。「就這樣嗎?你不怪我?不罵我嗎?」
「是爸對不起你。如果這樣可以稍稍平息你的怨憤……」他沒把話說完,只是搖頭歎息。
涵伊大受打擊。她,這才發現這麼久以來,她身邊所有的人一直都在默默承受她的怨氣。爸爸是,聶凡是,甚至是二媽、麗雪、家裡的傭人們她一個人竟把所有人都帶進地獄。時至今日,她才知道自己有多蠻橫、霸道。
「涵涵!」她失神的模樣讓宋鎮遠擔心極了。
「爸……」她淚眼婆娑的看著父親。「我該怎麼辦,我是不是很壞、很可惡……
「你只是好強了點……」他對這個女兒仍不忍苛責。
「你說過我的個性像媽媽……」
是不是她在感情上也會像媽媽一樣——要求絕對的完美讓對方感到窒息,最後逼得對方不得離開……
宋鎮遠小心的用字遣辭。「你媽媽是個讓人很難不愛上的女子,只是相愛容易,相處難……」
她突然想通了很多事,她一直怨怪爸的移情別戀,卻沒想過爸媽之間也許早就有了無法跨越的鴻溝。有些時候不是相愛就能解決所有的問題,就如同爸和媽……就如同她和聶凡……
他們又陪伴她許久才離開。他們走後,涵伊獨自躺在床上,想了許久聶凡曾說過。有些人注定就是無法在一起的……爸媽是這樣,也許她和聶凡也是這樣……
心,漸漸清楚了,她也作了某些決定……
他會不會對她太嚴厲了?從踏出病房那刻,聶凡就不斷地自問。不!他沒做錯!她真的需要好好受點教訓。
他說服自己不要回頭。然而他腦中卻老是浮現她痛楚錯愕的臉龐。第二天一大早,他絕望地發現自己站在她的病床外,像個愚蠢的笨蛋。
昨天才信誓旦旦的不再理她。才過一夜……該死!聶凡!你就是學不會對她硬下心腸!
也許她就是他命中的孽緣,她是融入他血液中的惡魔,使得他永遠也無法抗拒她……
推開門的瞬間他有一些緊張。
她會有什麼反應?大哭大叫?生氣?不理他?
所有的推論都落了空。
她只是轉過臉,平靜的看著他,甚至淡淡地笑了。
聶凡的心猛然跳了—下。他不由自主地走向她。倚在床上的她比白色的床單還蒼白,令人想好好擁抱她。
「你覺得怎麼樣?」
「好多了,謝謝。」
「呃……這是我買的鮮花。」是束怒放的向日葵,涵伊的最愛。她默默看著他將那束花插入瓶中,放在她身旁路的櫃子上。突然有種哀傷的柔情掠過她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