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任無雙
林紫瑩滿臉通紅,不知如何回應。
另一個和她比較合來得的同事李姿儀,拿了一張便條紙給她,「你媽生病住院了,你家人要你馬上回去。」
林紫瑩感激的看了她一眼,「謝謝你。」又拜託她說:「請你幫我請兩天假,我要回去看我媽。」說完她拉開抽屜,拿出裡面的皮包,快速往大門跑去,留下背後一群吱吱喳喳、議論紛紛的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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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林紫瑩像落荒而逃的鑽進計程車,王硯雋關心的問:「出了什麼事?」
「沒什麼大事,我只是不習慣突然之間變成辦公室裡人人談論的話題主角。」林紫瑩的口氣盡量平順的說。以前她以為自己可以不在乎別人的閒話,可是當事情真的來臨時,她卻感到慌亂和有話沒處說的惶恐。
司機問他們,「請問你們要去哪裡?」
王硯雋指揮著司機,在公司附近繞了繞之後,要司機將車停在地下停車場的入口。林紫瑩付了計程車費後,他帶著她下車。
「我們去開我的車。」他對她說。
停車場的警衛看了看王硯雋後,將柵欄放開讓他們進去。他帶著林紫瑩走到總經理專用停車位將車開出去。
車子一開上大馬路,他問她,「想去哪裡?」
「我先回我租的地方整理一些行李,然後回台中,我媽生病了,我要回去看她,不過你可以住在那裡。」
王硯雋想了一下說:「我送你回台中吧,反正我留在台北也沒什麼事。」
「謝謝你,不過不用麻煩,從台北到台中交通很方便的,我自己搭車就可以了。」林紫瑩委婉的拒絕。她內心裡最大的理由是,不想讓他知道她的家庭,知道她有怎麼樣的家人。
他沒有和她爭辯,只打算照他所決定的做。
在車上,林紫瑩向他介紹她租的房子,「我租的地方是房東在頂樓加蓋的房子,有一間客廳和一間附有衛浴設備的房間,原來是蓋給他們兒子住的,後來兒子出國留學了,才以便宜的價錢租給我,不然以我的收入,在台北市我可是租不起『豪華』的房子。」
王硯雋用很奇怪的眼光看著她,看得她渾身不自在,她知道一定是自己說,房東以便宜的價錢租給她房子的事,讓他聯想到什麼,她只得解釋,「因為房東的兒子是我的學長,他一向很照顧我,所以他才會在出國前,要求他的父母以便宜的價錢將房子租給我。」
林紫瑩一回到租屋處,立刻打電話回家問母親的狀況,接電話的是父親,只告訴她情況很危急,如果她馬上回家,也許還可以看到母親最後一面,聽得她的眼淚立刻掉下來。她馬上告訴父親,她將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家去。
講完電話,她立刻換上一套素淨的衣服,又匆匆拿了些東西就趕著出門搭車。她語氣哀戚,眼裡的淚止不住的流著,深呼吸幾次後,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交代王硯雋說:「你就住在這裡,我不在這裡時,要睡客廳或房間隨你自己決定,把這裡當成你自己的家,屋子裡的東西你全都可以用,冰箱裡的食物你也可以吃。」
王硯雋好像全沒聽到她的話,只接過她手裡的行李,半推半護的帶著她下樓,將她的行李放進後座,又很有紳士風度的開前座的門,輕輕將她推坐進去,自己坐進駕駛座的位子將車子發動,他檢查一下她的安全帶有沒有繫好,然後車子就往高速公路開去。
上了車後,林紫瑩的淚仍是止不住,回想起母親操勞、備受折磨的一生,更是哭得淅瀝嘩啦。
王硯雋莫名其妙的被她的感情感動著,他想,她和她母親之間一定有很深厚的感情。
過了約半小時後,林紫瑩的情緒才慢慢控制下來,她看看車窗外的景物,鼻音沉重的抗議,「喂!你要開到哪裡去?你只要送我到車站搭車就行了,真的不必送我到台中。」
王硯雋眼神複雜的看了她一眼,什麼都沒說,車子仍繼續開,一點都沒有要改變方向的意思。
「你很專制哦,別人的意見一點都不聽。」林紫瑩的聲音像又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既然你已經知道了,那就乖乖坐著,享受有我當司機的樂趣。」他一副她很榮幸,應該乖乖聽話不要抗議的表情。
「王先生,謝謝你,可是我真的不想麻煩你。」她的語氣雖仍帶著哽咽,但是意思堅決。
「那我們換個位子,你來開車,算我麻煩你好了。」他像是耍無賴的說,「反正我也正打算離開台北一陣子,所以和你到台中算是順道,你並沒有麻煩我。」他發覺她是個很獨立、勇敢,不想欠人情的女孩。
林紫瑩小聲的抗議說:「我不會開車。」
王硯雋在心裡偷笑,她雖是半工半讀的在社會上做了幾年事,但是心靈仍很純潔,沒有學到世故與做作,更沒有學到「利用別人」,也大概只有她會把他護送的好意努力往外推。
「所以嘍,那就理所當然由我來開車,你就安心在車上休息,小睡一下吧,等要下交流道時我再叫你。」說完,他像是抗議又像是提醒的說:「不要那麼嚴肅的叫我王先生,你可以叫我的名字,或你高興叫的名字。」
林紫瑩沒有回答,調整了一下身體,想照他說的休息一下,但是腦中的思緒偏偏停不住,家中的情景不斷浮現在腦海裡。家,像是宿命的枷鎖般,無論她逃得多遠總是緊緊套著她。
第四章
車下交流道後,依照林紫瑩的指示,往霧峰方向開去,經過一大段稻田與樓房交錯的路後,車子轉進了一座三合院的曬穀場。車子一開進三合院,就陸陸續續有些人從屋子裡走出來,有林紫瑩認識和不認識的。
林紫瑩一看到這麼多人,直覺反應是不妙,難道媽媽已過世了,所以才會有這麼多人聚在這裡商量後事?還沒等車子停妥,她就推開車門下車,看到父親,她焦急的問:「爸,媽呢?她怎麼樣了?」問完也不等父親回答,整個人就往大廳跑。還好,大廳裡沒有佈置成靈堂的樣子,她又往外跑到父親身邊,焦急的問:「媽在哪裡?」
她父親林明龍的雙眼一直盯著王硯雋的車,若非親眼所見,怎麼說他都不會相信自己那不起眼的女兒是坐這輛黑得耀眼、價錢更是高貴,有錢人才開得起的「面子」車回來。
林紫瑩一點都不知道父親在想什麼,她心焦的搖著他的手,重複的問:「媽在哪裡?」她終於把父親的視線從賓士車上轉到她身上。
林明龍心裡不滿的看著女兒,若照以往的情況,他早巳一巴掌打在她臉上,先施展一下他的威風再說,但今天有這麼多外人在,他不得不控制自己的衝動,盡量裝得慈祥的語氣說:「你媽好多了,就在最後面的房間裡休息,你去帶她出來吧。」
林紫瑩不滿的看了父親一眼,又往屋裡跑去,他們彼此心裡都知道,所謂最後面的房間指的是小倉庫。他竟這麼殘忍,將媽媽關到小倉庫裡,以前她也被關過,但是媽媽仍會背著他照顧她,現在媽媽被關在那裡,不知有沒有人背著他照顧媽媽?
小倉庫雖然約有一般房間的兩倍大,但它的用途只是堆放東西,若沒有改裝過,根本就不適合住人,而爸爸竟對媽媽做出這種事來。
蕭文秀一看到開門進來的是女兒,忍不住心疼的埋怨,「你回來幹什麼?我不是告訴過你,除非是我叫你回來,不然就不要回來,你怎麼不聽我的話?」她歎氣的說:「我這輩子是完了,但你的人生才剛開始,我既不能幫你什麼,就更不要你為了我而影響到你的幸福。」
媽媽一定是病糊塗了,才會這樣胡言亂語。林紫瑩心裡想著,但更高興母親的情況並不像父親在電話裡講的那麼嚴重,母親除了面容哀戚、憔悴外,似乎沒生什麼病。她拉著母親的手,撒嬌的說:「媽,難道你不喜歡看到我?」
「憨查某囝仔,我就是因為愛你才不要你回來。」蕭秀文感慨的說。女兒和她最貼心,但是為了讓女兒遠離丈夫施暴的魔掌,她寧願忍受思念之苦也不願女兒回來。
小倉庫裡的空氣實在不好,充滿著霉味,林紫瑩拉著母親的手往外走。
蕭文秀順著她的手勢,跟她走出小倉庫,邊走邊推她,「快走吧,能走多遠就走多遠,不要再回來了。」
「為什麼?」林紫瑩既傷心又不敢相信的問。為什麼她有家歸不得?
「那個死凸肚的玩六合彩輸了不少錢,再加上經濟不景氣,貨運行的生意不好,他需要錢周轉。這個天壽凸肚短命的竟然把主意打到你身上,拿了蔡家一百萬,準備把你嫁給對方智障的兒子。」蕭文秀咬牙切齒的說,「他怕我告訴你,竟然把我關起來,自己打電話騙你回來,那一百萬明明就是賣女兒的錢,他竟然說是聘金。」她氣丈夫氣得咬牙切齒,卻很無奈的知道自己幫不了女兒,只能要她快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