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桑爾妮
「願意和我們一道走嗎?」她鼓勵地微笑。
「嗯!」丁蔓晴對寶葒毫無防備,綻放最純真、最美的笑容。
進了廟裡,看大家都在神明前上香拜拜,兩個小孩也吵著要上香。
寶葒只好捐一點香油錢,拿了幾炷香交給他們,指導他們如何祈求月下老人。
就見大、中、小三個人一字排開跪在軟墊上。
「我喜歡諒澤哥哥,我希望永遠跟諒澤哥哥在一起。」原本今天就是和蔓雨姐姐要來向月下老人求姻緣的,果真讓她遇見諒澤哥哥,晴兒當下決定就是他了。
「晴兒,永遠是很久很久的喔!」穆諒澤提醒她。
「很久嗎?」她天真地問。
「很久。」穆諒澤正經八百地回答。
「月下老人啊……祈求你,我要永遠、永遠、永遠跟諒澤哥哥在一起。」
晴兒這麼一說,害諒澤紅了臉,不好意思起來了!
「嘻!」瞧這一對,年紀小小就開始私訂終生了,真讓人羨慕。
寶葒也合起雙掌,默默乞求月下老人,實現她惟一的希望。
穆善臨站在離他們約十尺距離的高處,好一陣子,他就這樣靜靜地陪著他們。
第三章
穆善臨丟開手中的書冊,放棄繼續閱讀的興致,他坐在書案前整整五天,什麼事都沒做成,女子眼中含情嬌艷媚笑著的模樣,總是在他來不及防備時躍入腦海,讓他定不下心。
他暗自猜想……
這幾天天氣還是一樣悶熱,寶葒會不會貪著井水的冰涼,在不知清白被毀的情況下又沒關上窗子沐浴?
多年來,他必定瞎了眼睛,竟然對身邊的佳人視而不見,更沒想到她有副好身段,如果那天沒有跟上去,他永遠不會知道自己還是個有生命的人。
憶起當時的熱血澎湃,他的呼吸不自覺又急促起來,猛地合上書本,快步走出書房往穆諒澤所住的剪雲樓走去。
他們父子倆已經好久不曾好好交談,今天就上剪雲樓走走,父子倆好好談談心。但,還沒走到目的地,遠遠地看到屋內燈光已暗,孩子早已歇息,只剩門外兩盞紅燈籠微微閃動著熒熒火光。
他在門外呆站了一會兒,才無可奈何地轉身離去。
回到書房的廊簷下,卻聽見水花灑落在地上的聲響,以及沉重的腳步聲。
啪噠……叩……啪噠……啪噠……叩.....
是寶葒!他的心情無來由地振奮起來。
當他的內心裡,正義與邪惡還在交戰的時候,他的身體已經不聽使喚地跟著聲音走。
如他所料,寶葒又沒關窗子……
寶葒脫下衣物,將香汗淋漓的身子泡進澡桶,嘴裡哼著不成調的曲子,聽起來像是南唐馮延巳的作品--《長命女》。
這闕詩詞是寶葒跟在紫嫣身邊,耳濡目染下所學得的,雖然歌聲難聽,卻是她這些年來的心情寫照。
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
再拜陳三願:
一願郎君千歲,
二願妾身常健,
三願如同樑上燕,
歲歲長相見。
她不斷地哼唱著,即便音律不准也不以為忤,甚至連窗外窺視她的人暴露了行跡也毫無所覺。
半夜裡,不甘寂寞的花貓兒也跑出來湊一腳。
它由原先安憩的籐椅,輕鬆地跳上低矮的樹枝,再逐次躍上屋頂,由於一時大意沒有抓穩,腳滑了一下,鋒利的爪子在瓦片上留下抓痕。
站穩後,像警告似的看了一眼目擊者,這才昂首闊步地離去,像個尊貴的國王。
但穆善臨可沒興趣看它精彩的表演。
在寂寞空虛的靜謐裡,原本只是一丁點的音量,此時聽來卻讓人覺得聲如洪鐘,澡堂內哼著歌的人兒猝然斷了音,曼妙的軀體被藏進水裡。
穆善臨警覺地閃至牆邊躲藏。
深夜裡,澡堂窗外一閃而過的陰影像鬼魅般讓寶葒心底揚起駭然:「誰!是誰在那裡?誰在那裡……」寶葒慌張地大喊。
響應她的,只有仍然靜謐的夜空。
「怎麼會這樣……不……」她不敢想自己的身子是不是被瞧見,沒了清白。
她忍住哭泣的衝動,摸索著擱在櫃上的衣物,連身子都沒擦乾,便胡亂套上,鞋也忘了穿就急著衝出去,留下濺了一地的水漬,以及滿腦子情慾的穆善臨面對另一個失眠的寂寥暗夜。
穆善臨炯炯的目光看著寶葒驚慌失措的背影,像一隻潛伏的獅子,等待機會撲上那只脆弱的小綿羊。
*****
「善臨,你到底怎麼回事?紫嫣都已經過世那麼久了,沒有必要再繼續為她守貞吧!我請你到鴛鴦樓喝一杯怎麼樣?那裡美女如雲,保證讓你流連忘返。」蘇竣看好友如此虛度生命,相當不好過。
「是啊……都已經十年了,時間過得真快,諒澤今年也已經十歲了。」蘇磔停頓了一下又繼續說道,「我知道你對小妹情深意重,可是你為紫嫣難過太久了,沒有必要再繼續虐待自己。看看你,還不到三十歲的人,卻過得比糟老頭還不如,每天不是商行就是賬冊,我們看的人都快受不了了。」嘖!整個人也變得陰陽怪氣。
聽著朋友的勸言,穆善臨暗自歎氣。
此時,他又再度想起夜裡看到的春光。
一個喚醒他慾望的成熟女子,她的一顰一笑、曼妙的身段深深印在他的腦海,讓他的心情起伏不定,在遙遠的記憶中,他從未經歷過這樣的感受。
蘇竣與蘇磔仍繼續遊說的工作,你一言我一語,莫不是勸告穆善臨要及時行樂,但是,兩人口中的主角,仍是一副與我何干的表情,逕自啜著碧螺春,神遊太虛去了。
「該死!這小子根本沒有在聽我們說話!」他們終於發現穆善臨心不在焉,氣得差點想宰了他。
這時,蘇磔從椅子上倏地站起,並直接走到穆善臨背後使了一記手刀砍向穆善臨的後頸,直接讓他昏去。
穆善臨只覺背後寒毛直豎,尚未反應過來就被打昏在椅子上。
他最後的想法是:到底是誰膽敢這樣對待他?然後……眼前一片昏黑。
蘇竣怎麼也想不到蘇磔會氣得出手,差點嚇呆了。
「走了,你還楞在那邊幹什麼,咱們哥兒們到鴛鴦樓喝酒、嫖妓去。」蘇磔直接將穆善臨扛在肩上率先走了出去。
蘇竣明白蘇磔的意圖,放下手中的茶杯也跟著走出去。
剛出門廊,遠遠地就瞧見婢女寶葒正往這邊走來。
認出蘇磔肩上的人後,她趕緊跑過來:「姑爺怎麼了?」寶葒擔心不已。
「沒事,他只是喝醉了,我們現在只是要換個地方喝酒罷了。」蘇磔擺擺手沒有花多少心思解釋。
「我們會送他回來的。」蘇竣補述道。
「喔!麻煩您們了。」寶葒心裡有著許多疑問,但主子的朋友都這麼說了,即使心裡擔心,她也沒有置喙的餘地。
看著他們消失在轉角處,她才依依不捨地離開。
蘇竣、蘇磔兩人輪流將穆善臨扛到馬房,併合力把他抬上馬背,顧不得穆善臨舒適與否,直接往鴛鴦樓疾馳而去。他們必須在穆善臨清醒前抵達,否則一切就白費工夫了。
不到一刻鐘,他們到了杭州男人的天堂、銷魂窟--鴛鴦樓。
叫鴇娘幫他們挑了一間上等廂房,兩人將穆善臨沉重的身體擱在床褥上。
「叫三個最美的姑娘過來。」他們交代著鴇娘,還塞給她十兩銀子。
「要見咱們最美的姑娘,少說也要二百兩,你們付不付得起啊?」雖然依他們尊貴的模樣、穿著像是有錢人家,可是.....瞧了一眼昏死在床上的男人,她心裡直犯嘀咕,可別是殺人放火的勾當才好。
「行了,這些先拿去!」蘇磔拿出一迭銀票,隨便抽出五百兩塞給鴇娘。
真是認錢不認人!要不是他們不常到這種場所,也不喜透露身份,否則他保證要讓她後悔狗眼看人低。
鴇娘看到銀票眼睛都發光了:「公子,請稍加等待,咱們鴛鴦樓的三大花魁馬上就來服侍你們。」將寶貝銀票收好,她興高采烈地出去叫人。
鴇娘離開後,穆善臨在後腦勺的陣陣抽痛中清醒,他半坐起身、緊皺著眉頭,撫著後腦勺環顧這間熏著香精、滿是紅色紗帳的廂房,仔細一瞧,竟是妓院!
「你們到底想做什麼?」他狠狠瞪向狼狽為奸的兩個好兄弟,輪流看著兩人,「你們最好有很好的理由,不然……」銳利的眼神讓兩個原本打算優哉游哉享樂的男人乖乖地端正坐姿,不敢與穆善臨的眼神接觸,並低頭懺悔。
該死!竟然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善臨討厭妓院!
倒不是善臨自命清高,而是他對這種交觴酬酢、金粉環繞的行為不屑一顧。蘇竣暗暗叫遭,原想幫他解悶,反倒惹得一身腥。
他與蘇磔對看一眼,彼此皆清楚做錯了何事。
「怎麼?為什麼不說話?舌頭被貓吃了嗎?」他背靠床沿,雙手交握於胸前,冷冷地看著他們,等待合理的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