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夙雲
她累了,長久找不到停泊的港灣,已經沒有力氣再對自己說謊,就讓這一切在今天得到結束吧!
「妳真會演戲!表面上花言巧語,私下卻背叛我,現在還口口聲聲說妳珍惜那段緣分!」他沙啞地吼著。
他終於明白前因後果了,將事情的前後連貫起來。
「原來妳就是鼎鼎大名的『Poppy』設計師?妳一直把妳的代理權便宜賣給『永升』,這麼多年,妳圖的是什麼?
「妳這麼做,無非是想對我贖罪,是吧?因為妳知道自己犯了滔天大罪,妳對不起我……」他的話充滿無比的恨意。他不要她的贖罪,他要讓她永遠心懷愧疚!「妳和爸爸聯合起來背叛我!」
「我沒有背叛你,你爸爸本來就該死。」沙啞的聲音有著不容置疑的堅定,蒼白的臉上毫無悔恨。
「妳以為妳是誰,可以隨便判別人罪?」他知道自己的父親不是什麼好人,但是她的背叛令他無法釋懷。
「我只是個平凡人,不是上帝,沒有偉大的情操去原諒殺死我爸爸的劊子手,我也不後悔那麼做。二十六年前,凌夏遠殺死我爸爸,就只因為他愛上我媽媽,不擇手段的想要得到我媽媽,設計殺死我爸爸,他根本就不是人,他不配當人……」她心如刀割地訴說上一代的恩怨。「二十六年前,就在金豪飯店的『505』號房,凌夏遠約我爸爸赴約,沒多久,『505』房傳出火警,我爸爸活活被燒死在裡面。」
她痛苦地閉上眼睛,一字不漏地陳述自己的身世,包括母親臨終的遺言、她如何勾引凌夏遠,以致凌夏遠受不了誘惑到同一家飯店房間赴約,她裝扮成母親的模樣向他討公道。不過,她沒料到自己離開後,「505」號房竟然起火,凌夏遠死在裡面……
「這是他該受的報應!」
「所以,妳從頭到尾都是有目的地接近我?」原來,他們的邂逅不是偶然,也不是緣分,而是她精心安排。
她傷心欲絕地點頭。「唯一超出計劃的是,我愛上了你。我唯一感到抱歉的,是帶給你無比的痛苦,這是我的錯!」淚水一滴滴地滑下臉頰。「利用你接近凌夏遠,然後不告而別……如果我沒有動情的話,那麼很多的事情就不會發生,你也不會痛苦,這一切也不會變了樣。」
如果沒有這段恩怨,他們兩人不致落到這般互相懷怨、卻也互相思念的田地,或許他們兩人會在世界的不同角落生活著,宛如日和夜永不交會,愛恨交雜和無情無愛的一生,教人無法抉擇。
蝶兒珍珠般的眼淚叮叮哆咚地落個沒完。
倘若她沒有動情,今天這個場面不會是她的酷刑。
「不管怎麼說,你是我唯一愛過的男人。」其它的,她不想再辯白。
「妳是個邪惡又充滿罪惡的女人……」積壓多年的怨恨傾巢而出,他隨手抓起椅子,狠狠地往牆壁上丟過去,並且揮拳擊向牆壁。
「我恨妳!我真的好恨妳!」他大聲咆哮。
蝶兒的心在淌血,她沉默不語,任由他發洩。
凌宇風望向那雙會說話的眼睛,潸潸不停的淚水讓每個男人動容,彷彿在對他哀求──要怎麼做,才能得到他的原諒,消除他的恨意?
凌宇風紅著眼,不發一語地衝出病房。
「砰」的一聲,病房內又恢復寂靜,然而蝶兒的心已經碎成千萬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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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下半杯純威士忌,加了冰塊,仰頭一口飲進,嗆得他滿臉通紅。可是,他只是疲憊地凝視著手中的酒杯,望著玻璃上模糊的光影。
他想要喝醉,最好喝個酩酊大醉!現在的他就像在迷宮裡繞不出去,原地徘徊,偏偏意識又非常清醒。
怎樣才算永遠地愛一個人?
對於那段短暫卻幾乎耗盡他所有心力的感情,凌宇風至今依然記憶猶新。所有發生過的事情,都已經被攝進回憶中,趁他不注意時,一遍又一遍地播放。
兩人的美好時光,因為多了個凌夏遠,在原本色彩鮮艷的畫面中沾染了灰塵,種下日後荒腔走板的演出。
第一次逛街、第一次在公園放風箏、第一次牽手、第一次擁抱、第一次親吻……他好奇蝶兒是用怎樣的心態,在演那一幕幕曾經感動過他們的戲。
隔了這麼多年,竟能再次見到她,沒有什麼事能夠讓他如此震撼的了。
如果她說的是真相,他的父親是殺死她爸爸的劊子手,那凌夏遠死不足惜。他深信蝶兒的話,因為他深切瞭解父親卑劣的為人。
凌夏遠是個惡毒無情的男人,戴著虛偽的面具,必要時,他會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魔。他的母親,就是在父親特意的冷淡對待下,讓母親把丈夫對她的漠不關心當作是一種羞辱,帶著這個恥辱厭世,不是嗎?
雖然對蝶兒當年不告而別的誤會解開了,她沒有背叛他……可是這九年來的怨和恨,以及他為她憔悴、為他封閉自己,她的確是責無旁貸的罪魁禍首。
他看到了,她靠自己活得很好,比任何人都還堅強,她不需要男人,也包括……他?
在病房裡,光是凝視著她的睡顏,就輕易挑起他內心深處的顫動。他,確定了一件事。
昔日那份深刻的感情,在蝶兒離開後,他曾經努力地將一切通通埋葬掉,未料所有的武裝卻在看見她之後,完全付諸流水;原來他對她的愛就像地底下的伏流,緩緩地流動著,直到地殼變動,澎湃的流水才又重現於陽光之下。
這是怎樣一個奇特的女人?竟能讓他在恨她之餘,又對她念念不忘?
她的容顏仍然動人,只是曾經擁有的明朗笑靨,卻明顯地被壓抑著,下巴線條也變得更堅定,眼神也變得沉潛。
似乎只要一閉上雙眼,腦海裡就全是她的影子,他不自覺地用力捏住酒杯,冷不防地,傳來鏘地一聲──
酒杯被捏破了,玻璃碎片嵌入他的手掌心,鮮血汩汩流出,他注視著傷口,眼睛閃閃發光,頓時慢慢轉為銳利。
他可是少年得志、有錢有勢的企業家,世界上還有什麼值得他執著不放的呢?
在遇見她之前,他不在乎任何人和事,她教會他懂得愛情,又翩然離去。多年後,她又再闖入他的生命。
也許是冥冥中注定,如果世上真有因果報應的話,那凌夏遠殺了蝶兒的父親,事隔多年,終究還是難逃一命抵一命的命運,那麼蝶兒為了報復而利用他的愛,不也是欠下他無數的感情債嗎?
她勢必要付出嚴厲的代價來償還她所犯的罪。
這些年來,因為她的傷害,他失去太多了。
他,為什麼不跟她一一討回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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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來,蝶兒總是沉默地盯著病房門口,卻一直都沒看到凌宇風的身影出現。
他沒來,她鬆了口氣,卻也忍不住失望。她自知有愧,因此從來不敢奢望他的原諒。
對於過去的事,該說的都已經說完了,剩下的,她只有沉默。
即使宇風認為她是感情騙子,那就這樣吧。
「伊芙琳小姐。」護士小姐以艱澀的發音叫喚她。
蝶兒到意大利多年,已習慣對外用意大利名字,她下意識地想忘卻「蝶兒」這個名字的過往,想用「伊芙琳」獲得重生。
「妳可以出院了,關於出院手續和費用,永升集團已經都辦好了。」
「謝謝。」
原來,他連再見她一面都不願意……
沒關係,她可以不用在意的,這麼多年來,她不是靠自己活得很好嗎?
然而,她的眼淚卻差點掉出來。
世上,唯一不變的就是變,她相信,這些令人難過的莫名其妙情緒,終究會過去的。
這場火,燒了她的行李、護照、現金和信用卡,證件方面,相關單位已經以速件處理中,但最快也還要幾天的時間。
身無分文的她舉目無親,唯一想到的朋友是遠在意大利的路琪塔,可是出發前她們的友情因代理權合約而有嫌隙,還沒和好,她固執地不想求助於路琪塔,一時之間,還想不到該怎麼辦。
低頭望著自己穿著白色病服的落魄模樣,她想了一下,決定回到飯店,要求飯店負責她這幾天在台灣的吃住。
振作起精神,她伸手招了出租車。
她告知司機前往的飯店名稱後,便閉上眼睛養神,沒注意到車子的前進路線不對。待發現時,車子已經偏離市區,行駛在偏僻的山區道路上。
蝶兒急了,大聲問道:「你要帶我去哪裡?」
「小姐,妳不要怕,我只是要帶妳去……」其實這個司機是永升集團的工友,今天一大早,接獲凌宇風的命令,要他去借一輛出租車,偽裝成出租車司機去載這位伊芙琳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