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吳悠
而梅希亞也在羅傑的命令下更換一襲黑襯衫,黑長褲以及黑頭巾,扮作小廝,只許服侍他一個人,來換取她在船上的食宿,而且不許拿下頭巾現出女兒身,不許上甲板或去底艙;也不許和其它水手交談,沒他的召喚,不許離開艙房……這麼多不許才換來她可以待在船上。
沐浴在愛情中的女人容易胡思亂想,梅希亞也不例外,一邊打掃他的臥房一邊想著:不明白羅傑的「服侍」定義是什麼?單單是照顧他的三餐、生活起居、整理房間……還是有其它目的?
想到這裡,她全身血液就像沸騰的滾水在四肢百骸流竄,面頰火辣辣地發燙著。她連忙解下頭巾,讓快冒煙的頭皮得到紓解。
天啊!她會麼時候變成「花癡」了!可是,在羞愧之餘,她竟有一絲絲期待。
「叩!叩!叩!」突來的敲門聲嚇了她一跳,她感覺自己像做了虧心事被逮個正著。
「門沒鎖,我自己進來了。」門邊倚著一個懶懶的傢伙,正是全艦最閒的伊利斯,大白天全部的人都在甲板上工作,也只有他可以在船艙裡混。「嘖……羅傑真可惡,叫你一個女孩子家來收拾他這大男人的房間,瞧瞧你,全身弄得髒兮兮的,頭髮上有些灰塵,我替你拍掉。」他走到梅希亞身旁,輕柔地撫摸顯得凌亂的髮絲,即使她的頭髮弄亂了,還是像絲緞般柔細平滑,非常好摸,令他忍不住掬一綹至鼻間來聞……
「伊利斯!你在幹什麼?」
站在玄關的羅傑沒想到一推開門,卻看到這一幕。伊利斯這小子不想活了,竟敢碰他的女人,而且不是第一次了!
「沒幹嗎,替她整理頭髮,你幹嗎發那麼大的火?」發現羅傑眼中的怒焰,伊利斯刻意輕拍她的頭髮,在羅傑沒殺到身旁及時縮回手。「一個好好的姑娘家,一會兒叫她做書記,一會兒又叫她做侍從,下次恐怕……」說著,不懷好意地瞄了瞄那張白色大床。
梅希亞順著伊利斯的目光看去,猜到他的言外之意,臉蛋立刻漲紅。陷入窘境的她恨不得此刻有個地洞讓她鑽。
在困窘之餘,她悄悄斜睨了羅傑一眼,想從他的表情裡觀察他此時的想法,只可惜一張冷冰冰的臉就像冰凍在北極的大石頭,沒有任何表情。真不知道羅傑心裡在想什麼。不過,不管羅傑是否會愛上她,她都無所渭,只要報了恩、還了債,一切就結束了。可是,在她心靈深處為何有那麼一抹帶著哀愁的遺憾?當她沉浸在思緒中時,猛地雙腕被握住,令她驚愕得不知所措。羅傑想幹嗎?
羅傑凝視她的手掌,眉頭皺著,在發現她柔細潔白的玉手染上塵埃,又髒又紅的,指尖還有薄繭時,一股罪惡感油然而生,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他不該叫她做粗活才對。伊利斯說得對,他只會傷害她!
鬆開她的雙腕,羅傑沉聲道:「以後你別做這些粗活了,你還是跟伊利斯一起。」
說完,強忍不願把她讓給任何人的痛苦,他轉身裝作若無其事地離去。
「喂……」伊利斯搞不懂這隻老鷹為什麼就不肯坦白一些,於是,追上去想問個清楚。
偌大的室內一片空寂,只聞海潮聲、風聲,以及她胸口的悵然喟歎,對羅傑離去前留下的話產生不解和迷惘……
「喂!別走那麼快!」伊利斯追上來,一把抓住羅傑的手,擋在陰陽怪氣的他面前。「真搞不懂你到底在想什麼?」
「我的思想應該不需要你這大醫生的問候。」羅傑甩開伊利斯,想繞過去繼續往前走。
伊利斯不放棄地擋在羅傑面前。「夠了,你這虛偽的傢伙,非要我揍你一拳,你才會清醒嗎?」伊利斯微慍地吼道:「為什麼要讓仇恨把自己的心蒙蔽?我所認識的羅傑不是這樣冷血的人。」
羅傑有些錯愕地注視眼前的伊利斯,這還是第一次看見溫和優雅的伊利斯發脾氣。向來稱得上是好好先生的伊利斯,平時也只是鬥鬥嘴,喜歡逗弄人而已,不曾真正發怒,沒想到他也有這固執凝重的一面。
「仇恨真的讓你忘了一切嗎?你難道忘了我和你在一起那一段甜美的回憶?你難道忘了我們當初許下的承諾,以及約定要實踐的夢想嗎?」
他沒忘,所以他們才會在海上。他們的夢想是環遊世界,不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能阻止他們,但如今……
「法蘭克公爵一天不死,我就一天不離開。」羅傑咬牙切齒地說,憎恨在他眼中燃起熾熱的藍焰。「現在時機成熟,我總算把那可惡的傢伙逼到海上了。」
「他可是你的親生父親!」伊利斯替羅傑擔憂。
羅傑一言不發,唇角泛起一個冷酷的笑,仇視的眼神落入縹渺的回憶中,那是英國的溫莎小鎮……
他跟華特家族的伊利斯是自幼的玩伴,可是到了他十二歲那年,母親瘦弱的身子終於承受不了病魔的折磨,再也沒醒過來了。
自他出生有記憶以來,母親一直就是鬱鬱寡歡,他從未看過她真正開懷暢笑,身體孱弱得像是隨時會消失似的……對了!初見在海面上一浮一沉的梅希亞時也是給他相同的感覺,彷彿不趕緊抓住她就會成虛幻的泡影,因此,他才不顧理智地跳下海,為了不想再失去任何親人,也不想被失去時的痛苦吞噬。這也是為什麼他不敢放太多感情,他不要再一次忍受親密的人離開他時的那種傷悲,可是,他的第六感隱約覺得悔希亞不是屬於這個時空的人,好像她隨時會不見,他怕哪一天悔希亞會轉瞬間憑空消失,那他會受不了打擊。
失去心愛的人那種悲慟也只有經歷過的當事人瞭解,當他沉浸在喪母的哀傷中,心裡的空虛到了成年在整理母親遺物,發現一件殘酷的事實後,立刻被恨意所取代。長久以來,他終於明白為什麼父親伊莎貝爾男爵並不喜歡他,因為他是個私生子,母親在懷了他的情況下,不得已才嫁給伊莎貝爾男爵,最後還離了婚。
看了母親遺物中的日記,他總算知道傷害他母親最深的人竟是他的親生父親——法蘭克公爵,法國名門貴族,為了維護優良血統,與指腹為婚的貴族之女成親,在玩弄單純善良的母親的情感後,拋棄了她。
因此,他要復仇,他要法蘭克公爵身敗名裂!法國大革命的批鬥沒讓法蘭克公爵下台,反而使法蘭克公爵掌握實權,擁有強大的海軍,這時,北歐海盜王也開始縱橫北海,讓人聞風喪膽。
只要法蘭克公爵在位一天,他就要法國海軍永無寧日。這次,總算把法蘭克公爵逼到海上來對決,他倒要看看他那冷血無情的親生父親到底是什麼模樣!
遼闊平靜的大海,兩艘白色軍艦乘風破浪、揚帆待發,法國海軍的旗幟高高地聳立在軍艦中桅上,其中一艘還掛了法國國旗,威風凜凜地蓄勢待發,一個金髮男子拿著望遠鏡,屹立不搖地站在掛著國旗的主桅正下方。
金髮束成一個小馬尾,在絢麗的日光下,放射出黃澄澄的光澤;稜角有型的輪廓上刻畫著深刻的五官,濃密劍眉下赫然是對蔚藍如晴空般明亮清澈的眸子,正瞭望遠方,與藍天大海相輝映。
健壯修長的身材在筆挺合身的白色軍服襯托下,更顯得英姿煥發,神采奕奕,這可是他生平第一次率領軍艦出航,為了那位跟法蘭克軍隊作對的神秘海盜王而來,趁此機會,他要重新樹立法國海軍的威風。
他緩緩拿下望遠鏡,取過身邊一位年邁的白髮侍者手中的軍帽和披風,優雅地穿戴上。
「報告法蘭克公爵,另一艘軍艦已由英國出發,會在英吉利海峽與我們接頭。」身後一名官員傳話道。「我們需要加快速度和他們會合嗎?」
「不,就保持這種船速。」他滿意地頷首,轉身走入船艙。
「傑瑞少爺。」年邁的侍者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頭,低聲喚道:「你真的要和海盜王黑鷹對決?」
傑瑞停下腳步,閉一下眼並深吸了口氣,然後吐氣道:「問題不在於我,而是他似乎專門和我法蘭克家族作對,屢屢挑釁,根本不把我們強大的法國海軍看在眼裡,我若不出面,人家還以為我們怕了他。」
年輕氣盛的他剛繼任父親的權位,執掌法蘭克海軍兵符,對於海盜王黑鷹縱橫北大西洋的傳言耳聞已久,他要用實力證明自己已不是個徒有爵位的少爺。
「傑瑞少爺,你再考慮一下,千萬別和海盜們正面起衝突。」白髮侍者憂心仲仲。
「席格,你是在為我擔心?」傑瑞回頭咧嘴一笑。
「呃……是啊!老爺臨終前將你托付給我,我自然要擔負起照顧你的責任。」席格管家挺直了腰桿,托托老花眼鏡,勉強擠出一個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