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寄秋
但是他忘了自己手上正拿著東西,順手把紙箱給丟出去,想接的同事手不夠長反而撲倒他,兩人像滾雪球一樣滾回樓梯轉角才停住,引起大家一陣哄然大笑。
莫名接住箱子的米子芙錯愕不已,表情一僵不知該笑還是該哭,這種奇怪的事怎麼落在她身上,真是離譜得讓人難以置信,好像箱子裡的東西有生命似的自有意識。
咦,有生命,難道她要找的留聲機在裡面?
強烈的靈力讓她有拆開紙箱一看的衝動,她一隻手放在繩結上頭,打算將它解開,一雙手卻搶先抱走紙箱。
「對不起,這位小姐,沒傷著妳吧?都怪我的員工太魯莽了。」什麼樓梯會動,簡直鬼話一堆。
看著箱子從她手中被搬開,若有所失的米子芙感到一陣惆悵浮上心頭,因為想到剛去找夏鞦韆無功而返,尋找荷米絲的心願再度落空,她又得從頭開始。
唉!難不成要她去垃圾場翻找嗎?
荷米絲呀荷米絲,妳到底在哪裡,不要再跟我玩捉迷藏了,我一定要找到妳。
☆☆☆☆☆☆☆☆☆☆☆☆☆☆☆☆☆☆☆☆☆☆
我在這裡呀!可惜妳看不到我。
受不了陣陣酒臭味的荷米絲縮在紫銅喇叭裡,捏著鼻子用手一直搧,不怎麼高興一群把啤酒當開水灌的大男人毫無節制,熏得她都快醉了。
人家她心愛的雷米爾從不在她面前喝得大醉,非常寵她地注意她的感覺,對她的關愛勝過自己……咦,她好像較少想起雷米爾,難道她對他的思念已經不再那麼深了嗎?
想起你的思念像一杯酒,充滿苦澀和不可思議的甜蜜,我在愛的漩渦裡聆聽你的呼吸,醉了也笑了,因為喝了一口的我將相思飲下,嘴裡嘗到的味道是你的眼淚……
一旁的留聲機忽然傳出悅耳的歌聲,在無人轉動曲柄的情況下,輕輕吟唱有關想念一個人的心情,藉著歌曲的傳送將心中送不出的情意送給遠方的情人。
驀然而起的歌聲讓正在劃酒拳、開懷暢飲的男人們為之一頓,不知聲音出自何處地環視一眼,隨即又恢復先前的喧嚷,打算幹掉所有的啤酒。
對於喝慣烈酒的他們而言,純麥釀造的橙黃啤酒真的淡得跟開水沒兩樣,就像一般人喝可樂,喝再多也不會醉。
然而其實他們都有些醉了,才會以為有人轉動留聲機,壓根沒想過在座的每一位都離它有一段相當的距離,就算多長了一隻手臂也不可能碰得到。
三十坪的房子一下子擠進七、八個大男人顯得擁擠,眾人或坐或站,或乾脆在地板盤腿,沒人關心留聲機的存在。
除了滴酒不沾的葛元卓。
「咦?沒有唱片呀!為什麼會有聲音呢?」真是奇怪,是哪裡故障了?
丟下那群鬧烘烘的員工,起身檢視留聲機是否有異樣,他輕摸著紫銅雕花喇叭,順著黃銅喇叭管往下撫去,直到鐵製的拱形基架。
到目前為止都沒什麼問題,咦,它有個底座?
十指輕巧地在底下摸著,靈活得像常常從事與手指有關的工作,但以一個搬家公司的老闆而言,他的力氣應該集中在手臂吧?沒什麼機會用到指關節才對。
突地,他的指頭像勾到什麼,輕輕一拉滑出個小抽屜,裡面躺著一塊晶瑩剔透的白玉,大約女子的手掌心大小,形狀如同一對交頸而眠的鴛鴦。
至於上面刻了什麼看不清楚,橫來豎去像是山水又似蓮花,下方最左側有著淚滴形的痕跡,呈現暗紅色近乎黑色,破壞了一塊美玉的澄淨。
「老哥,怎麼不去跟大伙喝一杯,獨自暗銷魂呀!」新居落成總要有點喜氣,他怎麼一點表情也沒有?
開口說話的是一位看來斯文有禮的男人,穿著打扮像出入上流社會的高知識分子,眉宇間微帶昂然正氣,一看就知是正派人士,從事白領工作。
一個與眼前亂相格格不入的人怎會出現在這裡呢?說來是一段很長的故事了。
「這是身為檢察官的幽默嗎?元寶老弟。」葛元卓將白玉握在手中闔起掌,不知為何,他不想讓別人看見它。
「噢!拜託,別叫我那可笑的名字,請稱呼我傑森。」現在不是元宵節,不吃元寶。
「去向死去的爸媽抗議,你的名字是他們取的,我無權更改。」又不是洋人取什麼洋名。
望著和他差不多高的弟弟,葛元卓心中感觸良多。
當年他們父母離婚時,他們一個八歲,一個六歲,兩人被迫分隔兩地,互不往來的斷了聯繫,一直到五年前才又重聚。
在這期間,帶著弟弟的母親再嫁華裔,在美國一住就是十來年沒想過要搬回台灣,而他父親則認識一位年輕他十五歲的女孩,打算和她結婚。
沒想到那女孩愛慕虛榮腳踏兩條船,另外結交了跟她同年紀的男朋友,共通串謀想奪取他家的財產,意圖縱火殺害他們父子倆。
那場火奪去父親的生命,他僥倖地逃過一劫只受到局部灼傷,但一個家就這麼毀了,他也因為聯絡不到母親而被送進育幼院,那時他才十二歲。
「不公平,我怎麼找不在人世的人抗議,他們把你的名字取得那麼好,卻叫我元寶,想想真有些偏心。」而且也偏得太厲害了。
大笑的葛元卓安慰的拍拍他肩膀,「長子總是分得較多的寵愛,沒人愛的你只好認命了。」
「這話聽來有炫耀的意味,叫人很不是味道。」第一個孩子照書養,第二個孩子當豬養,他終於明白個中意思了。
「沒關係,你也可以跟我炫耀,畢竟你是家中的『獨子』。」他半開玩笑的道。
以葛元寶新的家庭而言,他的確是個獨子,深愛他母親的繼父愛屋及烏的不願多個孩子分走對他的愛,因此選擇結紮來表現他無私的父愛。
所以他的童年過得非常幸福,在有愛的環境自由成長,住華屋,吃美食、念名校,沒什麼挫折一路順順暢暢,以第一名的成績畢業於哈佛法學院。
而他回到國內的原因,是因為母親和繼父乘坐輕航機到大峽谷遊玩時失事,兩具難辨的殘骸讓他頓失所親,他突然想起自己還有一個哥哥在台灣。
因此他回來了,頂著留美的高學歷順利考上檢察官。
但是他的兄長卻沒如他一般幸運,住進育幼院後他一直是不合群的孩子,數度逃離又被帶回去,是院裡老師和院長的頭痛人物。
在他十五歲那年,他被一位日本人領養了,從那時起他的世界就墜入無邊的黑暗裡。
「呿!我寧可有一屋子的弟弟妹妹,好讓我叫他們餃子、月餅。」這樣他還乎衡些。
「可是他們一定會恨你。」甚至謀殺他。
葛元寶無所謂的聳聳肩,「恨就恨吧!以我現在的工作,我想恨我的人只多不少。」
被判入獄的犯人,以及他們的家人肯定恨他,在象徵正義公理的法律前,他比包公還鐵面無私,絕下留情。
「喔!那有沒有解決不了的麻煩,我多少可以幫上點忙。」葛元卓說得很有技巧,將眼底凌厲的光芒隱去。
為了他的安危,必要時他會出手。
「不用了,瞧瞧你那些員工還不夠麻煩,光是他們就夠你頭痛了。」他實在佩服兄長的勇氣,敢首開先例和一群作奸犯科的人一起工作。
不是他們不好,而是他們各有一段慘痛的過去,一旦情緒失控爆發出來,恐怕沒幾人制得住。
「元寶檢察官,你這句話就涉及人身攻擊哦!我們幾時給老闆添麻煩了?」他們乖得如籠子裡的兔子,毫無殺傷力。
「就是嘛!我們安份守己已經很久了,最近還改吃素。」末了他雙手合掌,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要寶的小蔡逗趣地朝葛元寶一拜,神情肅穆要他好走,初一、十五他們會帶鮮花素果去看他,望他一生極樂,沒有煩惱。
「嘖!這是你帶出來的員工呀!怎麼公司還沒倒。」他取笑地將小蔡的「好意」送回,並祝他早日修成正果。
「你看他們一個個的體格,要倒也很難,風大擋風,雨來遮雨,土石流來時還能拿他們當沙包使用,一舉數得。」而且只需要付一份薪水。
卓元寶點頭稱是,「說得有道理,你想得比我周到。」
難怪他的員工一個比一個壯,原來有此種用途。
「喂!你們兄弟倆別一搭一唱的消遣我們,來來來,乾了這杯,別想開溜,今天要讓你們醉得去舔地板。」
「好呀!喝喝喝,不醉不歸,是男人就乾脆點,不要婆婆媽媽找一堆借口。」
「我會起酒瘋。」葛元寶笑著拒絕遞到面前的啤酒。
葛元卓很酷的說道:「我是老闆,誰敢逼我喝酒我就開除誰。」
但是沒人將他們的話聽進耳裡,人手一瓶啤酒朝他們靠近,喝喝喝的聲音不絕於耳,不達目的不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