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染香群
「我姓烏。雖然只差一畫,可是天差地遠哪。」瞧瞧,她氣得兩頰紅暈的模樣還真是可愛,讓他忍不住想逗她玩。
這時,麗郭突然非常非常懷念她的那些瓶瓶罐罐,若不是讓他摸了去,三步之內,准讓他七孔流血,暴斃身亡。但是,他戴著百毒之王碧眼朱蟾,什麼毒也沒用……她不禁氣餒。
咦?等等,他的碧眼朱贍呢?烏紇身上那股異香不見了。
烏紇將卷在船樑上的紫金鏈放長些,讓她可以在艙房裡自在走動,卻走不出船艙。不過才一天沒洗澡,麗郭已經抱怨到服侍她的馬賊想撞牆了。這麼愛乾淨,去了塞外要怎麼辦才好?
「我等等差人送熱水來,你可以沐浴。」他瞥見麗郭正盯著他空蕩蕩的胸口,「你在找碧眼朱蟾?跟人家借的寶物,怎好一直拿著?我已經還了。如果你要下毒,現在我倒是沒有防禦的……」他邪惡的一笑,「如果說,你還拿得出毒的話。」
麗郭聞言大怒,旋即冷靜下來。她年紀尚幼就能周旋於眾惡人之中,能夠安然至今,除了出神入化的醫術,還有千回百轉的心思與泰山崩於前不改其色的氣度。
什麼時候可以踹,什麼時候不能踩,她很清楚。
「我的確拿不出毒來。」她冷冷的承認,「是,烏大爺,你贏了,我眼下的確沒有逃走的希望。那能不能讓我安心洗個澡?我已經一天一夜沒有沐浴了。」
麗郭坦承自己屈居下風,反而讓烏紇起了疑心。她真的沒毒可下?都已經搜光了她的藥瓶,莫非還有疏漏?
看他臉色陰晴不定,麗郭心裡大叫痛快。這個空城計唱下去,可讓烏紇成了多疑的曹操了。這麼一來,他應該沒有膽子靠她太近,畢竟他也親眼見到了毒仙的慘狀。
剛好這時婢女把熱水抬了進來,注滿了木桶。
麗郭恢復輕鬆傭懶的模樣,對著他極媚的一笑,「鳥大爺,小女子要沐浴了,你不好在這兒吧?脖子上拴著狗鏈,我能跑到哪兒去呢?」
她這媚笑讓烏紇心裡的懷疑更添三分,原本要婢女留下來監視她洗澡的,卻又怕她使出什麼手段反制住婢女。
反正她是跑不了的。她不諳水性,這大江之上,她能跑哪兒去?隨侍她身邊的高手們自以為逃脫成功,都已經上岸了。而金陵那些成氣候的幫派,又讓他買通官府給挑了,鬼醫的人馬要求援,得花時間往外鎮去。
仔細思量,他的計謀非常完美,鬼醫再厲害,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也是。鬼醫大人請慢洗,小的就不打擾了。」他揚起自信的笑容,示意婢女退下,非常瀟灑的行個禮。
等他關上艙門,不知道是枕頭還是什麼,砰的一聲砸在門上,他臉上的笑意不禁擴大了些。
果然只是個小姑娘罷了,他這樣緊張兮兮,未免可笑。
麗郭冷冷的看著艙門,撲到窗邊,發現窗外有人站崗,她瞪了一眼,「偷看人洗澡,你也不怕眼睛腫嗎?」
她說的是流利的契丹語,監視的馬賊被她罵得臉孔通紅。早見識過這位姑娘潑辣的罵人,漢語就已經吃不消了,何況是他們的母語?「我、我……姑娘,我不敢偷看……」他連忙站遠一點,死死的盯著黑黝黝的江面。
這船窗小得連五歲孩童都鑽不過,想來她不至於從這兒逃走吧?
見監視的人沒注意,麗郭拿起油燈,心裡不斷祝禱,希望她那個在金陵教書的書獃二姊會瞧瞧江上的漁火。她到金陵書院做過幾天客,知道二姊讀書讀累了,有憑窗看漁火的習慣,看的正是金陵江河的船。
老天保佑,佛祖保佑……娘啊,您要保佑女兒脫困哪∼∼她不想跟那個身有帝骨的賊頭有瓜葛……他們一家大小平安與否都看這次了……
她們幼年時讓博學多聞的母親教養,聲韻算卜,無所不學。她那娘親頗有慧根,又有童心,因為聲韻枯燥,還發明了一套燈火傳訊給女兒們玩耍。
只見麗郭的手飛快的擋了燈光又現燈光,瞬間閃爍不已。打了一會兒沒有回音,她焦急的一面攪水出聲,裝作在洗澡的樣子,一面拚命打燈傳訊。
直到她幾乎要絕望了,書院方向的燈光突然閃爍不已,只是訊息混亂。
這二姊!真是讀書讀壞腦子了!她幾乎跳腳,兒時慣玩的把戲,她卻打這什麼鬼?!念幾年書都塞了沒用的東西,反而救命的玩意兒是一絲也不記得了!
「麗郭?你遭匪劫?我讓小夏、小秋去尋你!」一陣混亂後,書院的燈火傳來令人安慰的訊息。
「我的二姊,你且別亂了套啊!」她飛快的打著燈號,「去尋麗剛來救我!別讓小夏、小秋來送死啊∼∼」
打了兩次,確定二姊看懂了,她趕緊停下,火速脫了衣服,跳進微溫的水裡。
「鬼醫大人……」遲疑的敲門聲響起。「您可是洗好了?」婢女在外面恭敬的問。
「快了。」麗郭牙齒微顫地趕緊洗好澡。「怎麼?洗多久也要管哪?」哆嗦著穿上衣服,這下恐怕會傷風——這也是她的目的之一。
走早路是吧?她倒要看他拖個病人能走多遠。既然她送訊給二姊了,想來小妹沒多久就會到了。
世界上還有神隱要保保不住的人嗎?
她在心裡冷笑了一聲。鳥人,不到最後還不知道誰贏誰輸呢,別以為你十拿九穩了,一個不穩,你就前功盡棄,到時換你拴著狗鏈叫汪汪!
哼!
第四章
這夏末的清晨,秦淮河微冷,廣闊的江面一片朦朧。
麗郭無精打采的讓婢女拖起來梳妝打扮,有些頭昏腦脹的。江上夜冷,她洗的冷水澡起了作用,果然傷風了。
她不動聲色,慵懶的讓婢女細心的幫她裝扮。
唐時,一般富貴人家的仕女皆愛「頭梳墜馬髻、兩腮不施紅、以墨點唇、眼下傅粉若啼泣」,婢女拿了墨膏脂粉來,麗郭心裡就有了計較,想是烏紇準備將她妝扮成貴婦千金,用馬車騾轎之類,嚴嚴密密的把她送往賀蘭山。
哼,她哪有讓他如意的道理!
她冷冷的拒絕,只肯梳個墜馬髻,墨膏和脂粉都推得遠遠的。「我又不是家裡死人,弄得青面獠牙做啥?你們若真打扮不來,我自己來就是了。」
婢女不敢勉強這個懶洋洋卻派頭很大的姑娘,只好幫她換上一身飄逸紗裙,襯著雪白的肌膚和貴重富麗的纓絡圈。
淡淡的掃了掃眉,麗郭瞥見匣裡有盒芳香的玫瑰困脂,自己動手沾了沾,薄薄的塗在唇上,媚眼如絲,讓婢女們都看得發怔。
未打扮就知道她麗質天生,這樣一妝點起來,衣袂飄舉,柔不勝衣,襯著修長的蛾眉和傭懶媚眼,薄薄的唇兒粉嫩得像是桃花瓣兒,任是不語也風流!
連烏紇推門一看,也讓斜倚在小几的麗郭鬧了個心頭亂跳,好一會兒才不太自然的將臉一別,「鬼醫大人,我們該啟程了。」
真是沒見識的賊頭!麗郭沒好氣的搖著羅扇。見到她這般三流姿色就傻眼,若見到她大姊,豈不是流了一地口水?男人真沒幾個好東西!
「我說,鳥大俠……噯,我又口誤了。」她皮笑肉不笑的放下羅扇,「烏大俠,我拴著這狗鏈……你是讓我怎麼啟程哪?」
向來穩重自持的烏紇讓她說得面紅耳赤,默不作聲的上前解了鏈在船樑上的紫金鏈。
麗郭滿心是氣,裝作不勝鏈重,跌坐回去,「我這麼一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姑娘,鳥大爺,你也太折騰人了,怕我飛上天去嗎?」
烏紇瞧她嘴硬,偏又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這樣沉重的紫金鏈,比尋常金屬重好幾倍,她的功夫又不佳,真這樣拖著,千山萬水,還不知道她撐不撐得住呢……
見烏紇面露猶豫,從小守護到大的護衛悄悄的提點,「少主,鬼醫可不是尋常姑娘。」
烏紇這才一凜,瞧了瞧泰然自若的麗郭。可不是?她絕非尋常柔弱姑娘。
麗郭在心裡破口大罵那個該死的多嘴護衛,沒好氣的看著婢女展了件大紅猩氅披在她身上,飾以翡翠如意雙珠鏈固定著,剛好掩住拖在頸後的紫金鏈,另一端就執在似笑非笑的烏紇手上。
就算金妝珠點,還不是被當成狗牽來拉去,真真氣死人了!
「就是怕風大,鬼醫大人身子骨看起來如此單薄,只好冒犯了。」烏紇露出迷人卻令人想一口咬死的笑容。「我們該啟程了。」拉了拉手上的紫金鏈。
就算這鏈子很長、非常長、長到可以拖地,甚至可以隱藏在烏紇的斗篷下,讓人看不出異狀,但是,她若執拗著脾氣不肯動,那個笑得可惡的男人肯定不介意一路拽著她到賀蘭山的。
這不是使性子的時候,忍忍忍……林麗郭,把你這輩子的忍耐存量都拿出來,省得在眾目睽睽下丟人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