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晨希
這些天他為了找玉匠雕觀音像之事忙得不可開交,好不容易在百忙中抽出空檔與她見面,一解相思之苦,沒料到她竟然丟出這句話,砸得他眼冒金星。
「我會先回西安將酬金交給玉兒,再看有沒有差事,如果沒有,就四處遊山玩水,反正真有差事,玉兒會以飛鴿傳書通知我。」
接收到她含幽帶怨的目光,沈宜蒼以為她在鬧性子,怪他這些天冷落了她。
「這幾天我忙著找手藝高超的玉匠,所以抽不開身來找你,想想看,千辛萬苦找到一塊美玉,如果沒有雕工卓絕的玉匠,豈不遺憾?」
「那是你的事。」
「你在怪我嗎?因為我冷落你?」他低聲喃問,俯身親吻她額角。「別生我的氣好嗎?」
從來不曾如此呵寵一個人,獨獨只有她,就是在意她的喜怒哀樂,絞盡腦汁只為博得她展顏歡笑。
可惡!薛霞飛抽抽鼻子,暗罵自己太沒用,被他抱在懷裡、聽見他溫言軟語,鼻頭就開始泛酸,眼眶就莫名發熱,真是太沒用了!
「霞飛?」
「誰敢生你的氣啊?風流倜儻的沈三少!」口氣之酸,相信有耳朵的人都聽得出來。
「不然你在生誰的氣?」
「我──我才沒生氣。」前天的事……算了,就當沒發生過吧。
沈宜蒼盯視她半晌,突然開口:「聽趙福說,前天我爹娘找你?」話一出口,他立刻感覺到懷中人背脊倏然繃緊。
不能否認說沒有,薛霞飛只好半真半假地說:「是啊,尚書大人和尚書夫人對江湖趣聞很感興趣,所以找我過去泡茶聊天。我們聊了一個下午,賓主……賓主什麼來著?」
「賓主盡歡。」沈宜蒼的聲調轉冷。
正努力扯謊的薛霞飛一時聽不出,故作愉快道:「對對,就是賓主盡歡。就說嘛,我說我有當說書人的天分,偏偏你跟玉兒都不相信,淨是笑話我。」
「我不知道我爹娘背著我跟你說他們有意為我安排親事,娶某某官家千金這檔事,竟然能讓你這麼開心,開心到決定離開我。看樣子你們前天的確聊得非常愉快是不?」
敢瞞他,還騙他說什麼賓主盡歡!
怒氣直衝心田,他氣她,非常氣她!
呃?薛霞飛一怔。
怪了,那天明明只有沈大人、沈夫人,還有她三人在場,他是從哪兒聽來的?
她沒說,沈大人他們更不可能說,是誰這麼大膽敢偷聽又告密?
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麼,沈宜蒼索性為她解答疑惑,「不用想了,是蓉兒告訴我的。」
「她怎麼會──」想了想,她恍然大悟,「難怪我總覺得書房裡有老鼠藏在暗處吱吱叫,原來如此。」
「這不是我要說的重點。」
「既然不是,幹嘛說?」
「因為你看起來一副很想知道的樣子。」
「我想知道又怎樣?你不想說可以別說啊,又沒人會逼你。」就像她想知道他今後做何打算,他卻怎麼也不說一樣,她不會不知好歹地追問下去,她很識相的。
沈宜蒼抿唇,決定這個話題到此為止,以免愈扯愈遠,最重要的事反而沒有解決。
「你是因為我爹娘那番話才決定離開?」本想等玉匠確定後,再將兩人之事稟明雙親,看樣子不能再拖下去了。
這丫頭竟然想丟下他自行離開?!氣上加氣,沈宜蒼摟住她纖腰的力道不自覺加重。
「你在生氣?」遲鈍的薛霞飛終於開了一點竅。
「是,我在生氣。」
「很氣?」
沈宜蒼沒有說話,給了她一記白眼。
「很氣很氣?」
「我氣,非常氣。我氣你怎麼不像之前那樣橫衝直撞,就算得罪我爹娘也無所謂,至少,我會知道你有多在乎我。」
「難不成你希望我把劍壓在你爹娘脖子上,告訴他們,除了我之外,你誰都不能娶?」真是個不肖子!
「用不著這麼誇張。」沈宜蒼歎氣,卻也為她最後兩句話感到無比喜悅。「但我很高興聽見你這麼說。」
這就是她的能耐──讓他在覺得苦的時候嘗到甜,氣得牙癢癢的同時又想縱聲大笑。
「我說了什麼?」
「除了你之外,我誰都不能娶。」想像著她執劍像個土匪婆子跟雙親叫陣的畫面,沈宜蒼唇角忍不住上揚。
「你有病,沈宜蒼。」
「怎麼說?」
「男人總想有三妻四妾,何況你貴為官家子弟,你爹又是禮部尚書……我是什麼人哪?值得你放棄三妻四妾嗎?我不過就是個浪跡天涯、拋頭露面的江湖女子,根本不能登那個什麼堂──」
「大雅之堂。」
「對,就是大雅之堂,誰曉得那是什麼鬼地方!」薛霞飛嘟嘴嘀咕。
「你──呵呵呵……」最後一絲怒氣也被她耍寶的話語擊潰,丁點不剩。
「剛說生氣,現在又笑……你真的有病!」而且病得不輕。「反正就這樣了。」
這裡不適合她,怎麼待就怎麼不自在,還是早走早好,雖然這也代表她必須離開他……想到這兒,眼眶不由得一熱。
討厭討厭!自從遇上他,什麼事都變得很不對勁,都是他害的!
「我要走了,告辭。」
「嗯哼。」他不置可否。
「我說我要離開了。」
「請便。」
「我是真的要走,不是說笑的。」
「我沒攔你不是嗎?」
他是沒攔她,但──
「你壓著我,我怎麼走啊?!」背上沉甸甸的重量讓她寸步難行,他幾乎是整個人都掛在她身上了。
「我當然得壓在你身上。」說話的口氣彷彿他也挺不願意,很委屈似的。「哪有人離開不帶行囊的?」
「我的行囊早就整理好,安在馬背上──等等,」她好像想通了什麼,遂轉頭問:「你是──」
在她頰側偷得一記香,沈宜蒼神情愉悅道:「行囊,專屬於你的行囊。」
薛霞飛想了一會兒,終於弄懂他的意思。「你要跟我走?」
「我們不是私奔的小情侶嗎?」
「你是說真的還是說假的?」他捨得嗎?離開有僕人服侍、生活優渥的尚書府,不做官家公子哥兒,要跟她一起闖蕩江湖?
「本想等解決白玉觀音這件事之後再告訴你的,誰知你這麼衝動。傻丫頭,你以為我會讓你離開我嗎?」
「可我不是官家千金,也不是名門閨秀,我只是個有事沒事就動刀動劍的江湖女子,你……你會要我嗎?」
「我不是武林高手,也不是一方霸主,我只是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偶爾又任性,多半時候很沒用的文弱書生,你會要我嗎?」他反問。
「我要!」薛霞飛答得飛快,完全不假思索。
她毫不遲疑的堅決口吻讓沈宜蒼忍俊不住。
「你、你笑什麼嘛……」她說得又羞又惱,直想找個洞把自己給埋了。
笑聲漸斂,取而代之的是他低沉的呢喃:「我也要。」
「嗄?」
「我要你,霞飛。」兩人所學所好格格不入又如何?相互契合的兩顆心才是最真實的。這一生,他要攜手相伴的人就是她了。「除了你,我誰都不娶。」
「真的?」
「沒有一個不懂武功的人會從幾十尺高的樹上跳下來,只為了接住一個受了傷、輕功卓越的武林高手。」他輕描淡寫的說。
「那是因為你笨。」
「霞飛!」
「我知道的……」知道怎麼逗他真好,薛霞飛調皮地心想,纖瘦的嬌軀軟軟偎進他懷裡。「我知道是為了同生共死對不?我很聰明的,知道你那時是抱持著什麼樣的想法跳下來。」
她也曾這麼想過,在他拉著她跳河逃生的瞬間。
「給我一點時間知會爹娘好嗎?」他要求道。
「……嗯,我等你。」
☆☆☆☆☆☆☆☆☆☆☆☆☆☆☆☆☆☆☆☆☆☆
「好好好好好……」連續五個「好」字出自沈海之口,反覆看著千辛萬苦重塑而成的自在觀音,他激動得差點涕淚縱橫。
不枉他讓兒子跋山涉水遠到西域找尋玉石,再加上臻至完美的名家雕工,這重塑的自在觀音比摔壞的那尊更精美,真是太好了!
「宜蒼,你做得好啊,爹總算可以跟聖上有個交代了,哈哈哈……」
「不愧是我的心肝寶貝大頭兒,這趟出遠門總算沒有白費。」李玉如笑說,眼波流轉,瞧見與愛子同坐一旁的薛霞飛時,眼神黯了黯,旋即視線與丈夫交會,夫妻倆心照不宣。
為免現場氣氛尷尬,沈海笑著應和妻子的話:「是啊,一點都沒白費。」
雖是應酬話,但也是真話。這趟西域之行歸來,做爹的他明顯察覺么子行事作風沉穩許多,言談舉止更臻成熟,已非昔日玩世不恭、老氣得他鬍鬚打結的浪蕩公子哥兒,這是他意想不到的結果。
當然,此時此刻坐在三子身邊那作淺紫色勁裝打扮的江湖女子的出現,也是他萬萬沒料想到的事。
那日與夫人邀這位薛姑娘私下相談,本以為她會識相離去,沒想到她竟然還留在府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