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黑田萌
她搖搖頭,夾了一口東坡肉往嘴巴送,卻怎麼也嘗不出滋味。
她擱下筷子,「我吃不下,先回房了。」話罷,她起身離座。
黑迎刃跟駱婉互覷一眼,有點疑惑。「這丫頭是怎麼了?」
駱婉輕蹙眉頭,「我也不清楚……」
一旁的震峰打趣道:「念兒這大胃王不吃,豈不是便宜了我們?」
「我看這大胃姑娘一定是擔心身形走樣,將來尋不著夫家。」震岳說。
「你們兄弟倆胡說什麼?」駱婉輕斥,「念兒不對勁,身為兄長的你們不關心也罷了,還好在後頭調侃她?」
震峰乾笑著,有點尷尬歉疚。「娘,您放心,念兒不會有事的。」
「不行,」駱婉緩緩起身,「我得去看看她。」說著,她也離了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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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兒……」駱婉輕推開門,「妳怎麼了?」
看念兒坐在床沿歎氣,巴掌大的粉嫩小臉上也不見平常該有的燦爛笑容,的確是有點不可思議。
「發生什麼事了?」她輕移至念兒身邊坐下,一手搭上她的肩頭輕撫。
念兒一言不發,只是搖頭。
她怎好說自己誤闖後山禁地,而且還發現一個名叫恨生的陌生男人?
只是,要她憋著已經知道一半的大秘密,實在太煎熬。
「娘,有件事情……」不能挑明了問,總可以旁敲側擊?
「什麼事?」看見女兒終於開口,駱婉的眉間也稍微舒展開來。
「我想知道禁地的事……」她偷覷了母親一眼,發現母親的神情略顯驚慌,而好不容易舒展的眉心又再次蹙起。
「念兒,禁地的事只有妳爹知道,而且他也不喜歡人家問,妳跟震峰、震岳都知道的,不是嗎?」
在母親閃閃爍爍的眼神中,念兒瞧出了一點異樣。直覺告訴她,母親九成九是知情的。
「娘,爹是不是在後山藏了什麼?」
「不,不,」駱婉陡地一震,「後山什麼人都沒有。」
人?真是不打自招,她都沒說是人,娘就先露了餡。
「念兒,妳該不是去過後山吧?」駱婉憂疑地望著她。
「怎麼可能?」她說起謊來是臉不紅,氣不喘,鎮靜得教人自歎弗如,「我一點功夫都不會,哪有本事闖陣?只是您也知道,我一向好奇……」
駱婉聽著也覺有理,緊繃的神經略為鬆弛。
「念兒,不論妳心裡有多少疑問,切記,不看不問也不聽,明白嗎?」
「女兒明白。」她裝乖,卻打定要「陽奉陰違」地點了點頭。
她黑念兒是何許人也,怎可能做到不看、不問兼不聽呢?除非她瞎了、啞了、聾了,否則後山的一切還是會繼續吸引著她的。
第二章
安分地在莊裡待了兩天,念兒的腳又癢了。
從前腳癢是為了想下山看熱鬧,現在腳癢則是因為想去禁地看他——葉恨生。
她實在不想叫他恨生,這名字聽來就覺得悲哀傷感。
「唉……」躺在又軟又暖的床上,她腦海裡淨是他那憂鬱、孤傲的表情。
他的眼睛炯亮有神,但眼底卻是無窮無盡的恨意。
其實怪不了他,被困在那種地方二十年,任誰都會變得憤世嫉俗、性情乖戾。
「唉……」又翻身歎氣,她心湖更添漣漪。
不行,她怎能躺在這兒唉聲歎氣呢?
「花點兒。」從床上一躍而起,她伸手抱起睡在一旁的花點兒,「這回全靠你了。」
人家說老馬識途,雖然花點兒不是馬,好歹也是只老貓,這識途的本領應該不會太差強人意吧?
帶著花點兒偷偷溜到後山楓樹林前,她把花點兒一放,好言利誘它。「花點兒,你要是過得了陣,我讓王媽燒一道西湖糖醋魚獎賞你。」
喵嗚。花點兒像是聽懂了似的,一轉頭就往林子裡鑽。
果然,這老貓的功力不差,不多久就帶著她鑽出了樹林,來到木屋。
門板仍是虛掩著,而屋裡並沒有他的蹤影。暗忖一下,她決定四處看看。
沿著木屋外圍繞到屋後,入目的是一條幾乎淹沒在草叢中的小徑。她想也不想地就往裡面鑽……
不一會兒,她走出了草叢。
「咦?」這地方還真是別有洞天,處處是驚奇,
她沒想到草叢出口處,竟是一條橫流而過的山澗,水流幽緩,清澈見底。
「又是你?」一聲低沉的聲音傳來,讓念兒注意到從一旁鑽出來的恨生。
他光著濕淋淋的上身,看來像是剛沖了個涼,晶亮的水珠在他古銅色的肌膚上閃閃發光,十分耀眼。
從未見過男子裸身的她紅了面頰,但不驚慌。她常想,自己肯定不是普通人,哪個女孩子家看見男人棵身不尖叫躲避的?
「不是叫你別來了嗎?」他叫起濃眉,神情微慍。
「我……」他冷冽的目光、嚴峻的表情、強勢的防備……讓她完全震懾。
不理會她,掉頭轉身,他拖著沉沉的鐵鏈卻步履輕快的往小徑走。
她尾隨在後,仔細打量著他寬闊的臂膀及身形,絲毫不覺驚羞失措,只因他的身形是那般美好且無懈可擊。
長髮凌亂地散垂在他肩背上,他渾身透露著一股野獸般的氣息。
不知怎地,他那種冷冷的、陰驚的氣息深深吸引著她……
出神的同時,她已遠遠的被拋在後頭。「喂!等等。」她急忙追上去,一把拉住他的臂膀。
「別纏著我!」他臉一沉,狠狠的甩開了她的手。
他臉色陰沉,像是不喜歡人家觸碰他似的。
念兒一怔,木木地望著他。
好傢伙,這世上除了她爹,他可是第一個凶她的人。
她不慌不忙地從袖中掏出一包王媽做的杏仁糕,笑意盈盈地道:「喏,給你。」
看見她那甜美可人的美麗笑顏,他心頭一震,眉心更是深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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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長記性以來,她是他所見過的第三個人。
更早之前,他腦袋裡還偶爾會出現一些陌生又熟悉的臉孔,但隨著歲月的流逝,那些臉孔越來越模糊、越來越像一場夢。
他再也不記得誰,只知道冷酷將他囚禁於此的黑迎刃,還有和藹可親,教他讀書識字的王夫子。
與外界隔絕二十餘年的他,根本不懂得如何與人相處接觸,即使遇上這個一頭熱接近他的姑娘,他還是將自己封閉起來。
這個姑娘充滿善意,一臉好奇的想接近他,卻為他帶來一種前所未有的困擾及迷惑。
她是那幅圖上的美人,而他對圖中的美人有著一種不知名的蠢動,當她活生生的出現在他面前,他的身體像是著火似的難過。
「你一定沒嘗過這種糕點吧?」她拉起他的手,硬是將那包杏仁糕往他手心裡塞,「我是特地拿來給你的。」
他微怔,一股熟悉的、遙遠的味兒飄進他鼻息裡,令他想起多年不見的王夫子。
「我吃過。」他說。
「咦?」她一怔,「你吃過王媽做的杏仁糕?」
「是王夫子帶來的……」提及王夫子,他臉上的線條柔和了一些,像是在回憶著什麼。
王夫子?不會是指多年前去世的王老爹,也就是王媽的丈夫吧?
既然如此,那王媽對這後山的事會不會也略知一二?
「你說的王夫子是不是長得圓圓的,眼尾有點下垂,說起話來老是像在笑的老爺子?」
「你見過他?」他驚疑地望著她。
「嗯……」她點頭,支吾地,「不過他……他老人家已經……」
「王夫子怎麼了?」他激動地掐住她的肩膀,「你幹嘛支支吾吾?」
「走了。」她小心地回答,「走了幾年了。」
「走?」他一時沒會意,「他離開山莊了?」
她搖搖頭,「不,不是……老爹死了!」
「死了?」他一震。
「是,我十歲那年死的,有七年了……」她說。
他鬆開了手,神情落寞又悲傷。好一會兒,他沉默的佇立著。
雙臂一垂,他靜靜地返回木屋,背影有點寂寞。
她跟上去,「喂。」她又拉他,而他依舊甩開了她的手。
她噘噘小嘴,在他背後扮了個鬼臉。
真是根木頭……不,是石頭。他就像顆硬邦邦又冷冰冰的石頭,怎麼也軟不了、暖不了。
不過,她可不是個會輕易放棄的人。他相應不理,她就來個死纏爛打……
「我還沒自我介紹呢,我叫念兒。」她跟進屋裡。
他在桌邊坐了下來,斜瞥了她一眼。「不管你叫什麼都不關我的事,快點離開,別再來了。」
「為什麼?」她逕自在他對面坐下,「你不需要伴?不需要朋友?」
「不需要。」他不假思索地回道。
「我不相信。」她輕揚起兩道秀眉,「人是群居的,都需要伴、需要親人、需要朋友。」
「我從沒群居過,我沒有親人,當然也不需要朋友。」
「騙人。」她輕哼,「方纔提到老爹時,你明明那麼緊張的。」
他眉心隆起,神情微帶慍色,有種被拆穿戳破的窘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