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語綠
她沒有發現,自己正用從來沒有在任何人面前展現的激動,對著他吼。
「你這麼說的話,我以後再也不會管你了!不管你受傷,還是餓肚子,都別來找我!」
他皺眉,沒對她的話有反應,反而抱著自己的手臂呻吟了一聲。
「你怎麼了?」
他把左臂後方給她看,那裡的衣服被抓破了,還有幾道血紅的痕跡。
「被獵物給抓傷的。」
雪音慌了,想也不想的就拿出手巾按住傷口。這些年來對處理他的各種大小傷口,她已經訓練有素了。
「這些傷口會感染的,必須要盡快處理,你怎麼不早說!」雪音又急又氣的直跺腳。
相對於雪音的氣急敗壞,耶律霍齊扯動了嘴角,看著雪音包紮他的傷口,反而像得到什麼寶物似的,笑得很開心。
雪音抬頭。「到我那裡,我那裡有藥--」她的話戛然中斷了,因為看到他可疑的笑,然後她突然想起來了--剛剛她對他說,以後再也不管他了……
「瞧,妳是喜歡我的!」他篤定的說。「妳還能否認嗎?一看到我的傷口就此我還緊張。」他笑得燦爛無比。
雪音一怔。
「妳喜歡我,我也喜歡妳。從那年第一次見面,我就喜歡上妳了,還有什麼原因我們不能在一起嗎?」
他像是比得到狩獵比賽冠軍還要興高采烈的表情,讓雪音的心跳加速了。然而她又知道這樣的心動,是不可能有什麼結果的。
她羨慕他的坦承,或者說是直接。對於他想要的東西,他從來不隱藏,他也從來不懷疑自己可以得到它。
然而他不懂啊!這個世界不是想要什麼,就能得到什麼的……
也不是兩個互相喜歡的人,就可以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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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雪音依舊關在房間裡讀書,讀書是雪音每天最重要的事情。
「公主,您歇息一下吧。」
奶娘端上一壺枸杞茶和幾盤精緻的小點心,為的是幫公主補補身。
「謝謝。」啜飲了一口茶,雪音抬首問道:「今日可有語國來的消息?」
「沒有。」
雪音的眉間輕鎖著憂鬱。
上回從語國來的使者,帶來母后身體微恙的訊息,母后的信中也提到了自己的病。
近幾個月,在語國流行著可怕的疫病,母后太過關心百姓的疾苦,不顧醫官的警告,進入疫區,實際體察病情,因而也感染了疾病。
雖然母后跟使臣都說母后的病不要緊,可是從母后的信裡,她隱約有種不安的預感。
母后一反常態的在信中交代很多治理國家的事、宮中的事、各個朝臣的個性跟能力……在雪音看起來,似乎帶著某種急迫……
「公主,您不要想那麼多,女王陛下不會有事的。」奶娘見她一臉愁容,忍不住勸說。
擠出一抹微笑,雪音輕輕「嗯」了一聲。
奶娘不會懂得她內心的千愁萬緒。縱使母后沒事,她也感覺到該是她回國的時候了。一方面她的年紀大了,二方面國家目前正因為疫病而動盪不安,而且不只是疫病這麼簡單,疫病過後跟隨而至的是民生蕭條、饑荒貧病,國家需要很長的時間,才能夠重新恢復生氣。
她恨不得立刻回國,把她這幾年來所讀的一切,都一一實踐。
可是,她心裡的某處又有些不安……
她從出生到現在就知道,自己將來要負擔的責任有多重大,她也一直在為這件事情作準備。可是……當這一刻真正來到她的眼前……
「派人到語國一趟吧!我想要知道最新的情況。」
「是,奴婢這就命人去辦。」
奶娘退下後,雪音輕咬著下唇,心情紊亂,她雖然看著眼前的書冊,卻好像始終都沒把那些墨黑的字讀進去。
砰!
聽到那個聲音,雪音知道又是「那個人」來了。
這個認知讓她的心漏跳了一拍。
耶律霍齊一樣大剌剌的,如入無人之地般的進入她的書房。
他的存在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於是別開視線。
他走近她。「妳又在唸書?這回念的是什麼?」
他瞄了一眼書冊,隨即隨口背出內容--
「所謂壹刑者,刑無等級。自卿相將軍以至大夫庶人,有不從王令,犯囚禁、亂上制者、罪死不赦……拜託!這已經念過幾百遍了,妳還在念?」
雪音在心裡歎氣。
有時候她真的很羨慕他,也很討厭他,因為他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她必須背上幾日的書,他一下子就熟記了。
這些年他常來找她,她不肯陪他,堅持要讀書的時候,他就也賭氣似的跟著她看書,就這麼把她的書全看完了,也記熟了。
多年來,梁國宮廷的人一直把他當成粗鄙的蠻夷,大概沒有一個人知道他有這一面。
「請你不要打擾我。回去吧!」
端出冰冰冷冷的語氣,這是雪音抵抗他帶給她的騷動唯一的方式。
「回哪裡去?那個小花癡一天到晚纏著我,煩都煩死了。」
她知道他說的是梁國的小公主。
是嗎?雪音酸澀的想。她一天到晚纏著他嗎?她羨慕她可以光明正大的表達出自己的感情,可是她同時也知道,這是自己絕對做不出來,也不可以做的事情。
「她不錯啊!人長得美,又喜歡你,為什麼要拒絕呢?」
耶律霍齊怒瞪著她,用力一拳打在書案上,全身好像都充滿了怒氣。
「妳說的是什麼鬼話!妳明明知道我的心意,不是嗎?!」
雪音別開頭不說話。
「這算什麼?故意試探我嗎?妳還不相信我對妳的感情嗎?」
不,我是真的覺得你跟小公主在一起會好一些。
那是雪音心底的話,可是她不能說出口,因為說出來,只會讓他更加生氣。
她閉緊了嘴巴,就像是一個怎麼也不願意打開的蚌殼。
耶律霍齊看著眼前的女子。
明明是柔弱的外表,卻有著最強韌的個性;明明看起來溫柔,但倔起來的時候,沒有人可以動搖她的決心。個性愛逞強,其實卻很怕寂寞;刻意表現冷漠,其實有顆柔軟的心。
沒有人比他更瞭解她,也沒有人比他更愛她……
所以,他沒有辦法繼續對她生氣。
「別唸書了,我帶妳去一個地方。」他說著,拉起她的小手。
「不。」雪音掙扎,甩開他。
「我不跟你出去,哪裡都不想去,我擔心母后的病,擔心我國的疫病、我擔心--」
「妳就是太會擔心了。」耶律霍齊嗤的一聲打斷她的話。「妳擔心的話,妳母親的病就會好起來?」
「……」
「妳擔心的話,疫病就會消失嗎?」
雪音無言。她知道他想要說的是什麼,可是她還是……
「拿一件斗篷出來。」他替她下了決定。
「要斗篷做什麼?」
他沒等她拿斗篷,也許是因為這麼多年了,他很清楚她的習性跟反應,他從椅子上站起來,扯下掛在一旁的斗蓬。
不顧她的抗議,他將斗篷攤開來,把她整個人緊緊包裹在裡面。
「不--」她幾乎是整個人被他抱住了。隔著幾層衣衫,她仍清楚地感覺到他堅硬的肌肉緊貼著她,他的氣息混合了青草和陌生的男性體味,讓她又慌又亂,腦筋一片空白。
此刻,她腦海裡只一直重複--這是不應該的,不可以……可是她又四肢酥軟,根本提不起一點力氣抵抗他。
「放手……」她只能虛弱的喘氣。
「別出聲,跟我走。」
輕而易舉的就制住了她最後的小小抵抗,耶律霍齊抱起了她,施展輕功,從屋後的窗戶躍了出去,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之下,把語國的公主給綁架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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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音自從出生以來,就一直是一隻養在華麗宮殿裡的金絲雀。每天、每天她努力的學習著治國的學問,她周邊的所有人,都把她當成最珍貴的瓷器來對待,她唯一離開過王宮的一次,就是從語國來到梁國的路上,但即使如此,她一路上也只是待在由上好的綢緞所層層阻隔的轎子裡。
風狂肆的在耳邊吹著,吹得她的斗篷颯颯作響,雪音的心跳很快,緊緊抓住了保護住她身子的一雙手臂,因為那是她此刻唯一的依靠。
「你要帶我去哪裡?」
「很快就到了。」
他特有的低沉嗓音在她耳畔響起,這提醒了她此刻兩人的距離有多近。雪音害羞的全身好像要冒出汗來。
她是被他抱著的。
他的力氣比她想像中的還大,因為他不只是抱著她翻越了宮牆,還一路往王宮後山飛奔。他的氣息不因為快速的奔跑而顯得急促,反而穩定而悠長。她的身子對他而言彷彿是一根羽毛一樣,不造成任何負擔。
以熟練的腳步跟毫不遲疑的態度看來,他已經不是第一次偷跑出宮。
這點……並不讓她特別意外。
宮牆的外面到底是什麼?這是雪音從小到大一直想要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