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惜之
「我不是好多了嗎?」
換上錦繡的舊衣服,笑對錦繡,苦是她的事,與人無關,她不想將情緒施壓他人身上,所以前頭歡天喜地張羅起婚禮,她假裝不知道,一箱箱嫁妝進了龍嘯宮,
她也假裝不知道。
只是悄悄地,她收拾了包袱,帶上父母親的牌位,做好離宮準備,不等人趕,她會自行離開,只不過離開前,她說過要為他釀起一壺梅酒。
「走,妳答應的,要幫我採收梅子。」輕咳兩聲,她笑臉迎人。
「才好些,又出去吹風,病了怎麼辦?」
「沒事的,再不動動,骨頭都躺酸了。」
「才怪,妳是心疼那些梅子,又不是沒別的東西好吃,幹嘛眼巴巴弄起那個?」
是啊,幹嘛眼巴巴弄那個?但深夜舉盞……是他們共同的夢。
「等梅酒釀成,妳會知道那是多麼好的滋味。」
酸的、甜的、芬芳的梅露是愛情,是她難解心情。「拜託、拜託,幫幫我搬梯子吧。」
「這粗活兒該叫小學子、小櫃子去弄,偏偏秦嬤嬤監督他們做事兒,不得閒。」
是啊,聽說整個龍嘯宮裡煥然一新,新傢俱、新桌椅、新床鋪處處新景象,畢竟要入主的是非平凡人物,
「別抱怨了,迎娶太子妃是何等大事,辛苦些也是應該,」提起籃子,惜織在錦繡之前離開房間。
不消多久,惜織站上枝頭,熟練地采起梅子。
「公主,讓我來吧!」錦繡在樹底下喊。
「不用,這活兒我做慣了,妳沒我順手。」
把心思放在工作上,她覺得有事可忙真幸福,起碼不用想到他、想到即將到來的婚禮與……分離。
「公主,妳真的無所謂?」
錦繡一聲問,把問題鑲進她心坎裡,才想避開,心酸陣陣敲打上來。
「您不怕那個湘屏公主搶走殿下的心?」
怕啊!怎不怕?然,怕了又如何?她還是要嫁進來,他……仍舊是仇家啊。
「聽說湘屏公主溫柔賢淑,許多王公貴族都想娶她入門。」
她懂服從,懂禮儀,不像她這種平民女子。
兩人吵架的話,她句句記起。
「這些天我聽說又聽說,聽到的全是對湘屏公主的讚美,我不服氣怎有人可以八面玲瓏,讓上上下下都喜歡,就找了些專愛說人八卦的宮女問問,可是,連她們部說湘屏公主的好話。」
聲音低了下來,錦繡忍不住擔心,將來她的主子地位岌岌可危。
「妳該慶幸殿下將有個好妃子。」話入腹,心蝕。
「我跟您說這些做什麼?笨!」一跺腳,她重重歎氣。「公主,起風了,我回房替您拿件衣服。」背過身,她偷偷拭淚。
惜織看見了,頭偏,她不哭,這是最好的佈局,人各有命運,她的命不歸屬這裡。
錦繡走到半路讓秦嬤嬤攔截,硬逼著去洗地。她順著錦繡來的方向找到惜織,遠遠見到人,秦嬤嬤便扯起嗓子大罵:
「妳這賤蹄子!人人都在前頭忙,就妳躲在後頭玩兒,等我稟了皇后,不掀妳一層皮才怪!」
惜織看對方,好半晌才曉得她在叫自己,下梯子,才想對她說明自己的身份,沒料到竟是一陣劈頭亂打,她手裡的籐條,在惜織手上揮出兩道青紫。
「妳別以為自己是惜織公主的手下就有特權甭做事,想都別想,等我們太子妃進了門,什麼公主不公主的,全給我閃邊去,妳最好眼睛睜大弄清楚誰才是真正主子!」
她一路說一路罵,還把桶子塞進惜織手裡。
「快提水到前頭幫忙,大夥兒都快忙翻天啦!」她吼。
想反駁的,但秦嬤嬤不給人機會,一張嘴張張合合,籐條跟著刷刷落下,惜織隨她到井邊,大病初癒體力有限,不過倒桶水,她便累得氣喘吁吁。
「真好命,才舀個水就動不了,這龍嘯宮裡的下人真難使喚,看來要整治你們,得花費我一番工夫。」說著,又是一籐條刷下。
就這樣,從井邊到大廳前,每潑出一些水便免不了挨幾下,咬牙,她不屑求饒,顫抖抖地,她終於把水提回大廳正中央。回眸,她眼見秦嬤嬤的籐條無緣無故打在小學子和小櫃子身上,兼罵幾聲懶:
「看什麼看?不去刷地,想當大小姐啊!妳皮太癢是不?快點、快點,你們全都給我快點,明兒個皇太子要大婚了,別讓龍嘯宮裡髒得見不得人!」
說著,她在惜織身上鞭過幾下,一不仔細,在她臉上留下痕跡。
「妳不能好好說話嗎?打人能替妳解決什麼問題?」終於,惜織忍不住出口。
惜織的聲音引來注意,龍嘯宮裡的太監宮女認出她。
「賤蹄子,這裡有妳說話餘地?」揮地,一巴掌過去,惜織閃避不及,紅痕印在頰邊。
「公主!」見到惜織被辱,大家擁上來把秦嬤嬤推開。
「造反了、全造反了!給我打,打死一個算一個!」
秦嬤嬤令下,她帶來的人全一擁而上,場面變得混亂極了,有人帽子被扯掉、有人衣服被撕破,全都狼狽不堪。
此時,楊公公和龍幀從門外走進來,被眼前的狀況弄傻眼。
「停手、停手,秦嬤嬤,你們在做什麼!」
楊公公一喊,大夥兒全停止動作,靠邊邊排隊,垂手站立。
「秦嬤嬤,發生什麼事,值得妳這麼生氣?」楊公公問。
「還不是那個下作宮女,人人都在忙,獨她在玩兒,說她兩句,她還挑撥大家打群架。」
她從人群中拽出惜織,用力將她摜倒在地。
「抬起頭!」
楊公公喚她,惜織不照做,她不想在這種場面裡見龍幀。
不過龍幀還是認出她的身影,蹲下腰,用食指抬起她的下巴,她倨傲的表情中沒有「認輸」二字。
「惜織公主,妳怎麼穿成這樣在這裡?」楊公公驚喊。
「什麼?她是惜織公主?」秦嬤嬤雙腿一軟,跪了下來。「冤枉啊!惜織公主穿成這樣兒誰認得出來?您又不說明身份,這不是折煞奴才了嗎?殿下,您一定要把事情弄清楚,別冤枉奴才呀!要知道她是惜織公主,給我十顆膽,我都不敢對公主無禮。」幾句話,她把自己的責任推得乾淨。
「為什麼穿成這樣跑到這裡來?想惹人注意,還是要我別忘記有妳這號人物存在?」冷冷的,他的尖酸叫人無從招架。
偏頭,她不屑對他的刻薄做出解釋,他的態度過分得讓人憤怒。
「我真不懂妳,好好的公主不當,喜歡扮奴才。」龍幀的嘲諷傷人。
「你何必浪費精神懂我?我們之間有任何關係嗎?頂多是囚犯和獄卒。」
她也會生氣,只是她不習慣主動犯人,但一個一個不合理擺在眼前,秦嬤嬤的狡猞、龍幀的可惡指控,讓她憤然。
「是啊,不需要懂妳,瞭解妳的目的便行,放心,不管妳用多少心機,都不能激怒我把妳趕出宮去,更不可能讓我放棄娶湘屏的決定。」
他說得斬釘截鐵,誤解她誤解得理所當然。
「很好,恭喜你不易被激怒,更恭喜你的正確決定,喝喜酒時別忘記招呼我一聲。」
撥開額前散發,起身,她提醒自己,她是個高貴公主,儘管別人並不認同。
撥頭發動作讓她露出手肘的青紫傷痕,龍幀看見了卻不處理。
「來人,把公主送回房,好生照顧,別讓她穿著奴才衣服四處晃,晃得人心惶惶。」
惜織回房的動作頓了一頓,他的意思是軟禁她?
好個君王氣度!未成帝皇,氣勢倒跟他父親一模一樣!心痛比身體更劇,但她堅持不呼救。
錦繡跟在惜織身後,往前走幾步離開大廳,但她越想越不對,轉身衝回客廳,當著眾人面前跪地。
「殿下誤解公主了,公主不是刻意穿我的衣服魚目混珠,她是想採梅子釀酒,怕弄髒殿下給的衣服,誰曉得秦嬤嬤突然出現,她手上的籐條不分三七二十一,逮了人就打,根本不讓人說出身份,只逼人工作,我想她也是用同樣的方式對待公主。」
匆匆說完話,她根本不管龍幀的反應,沒有跪安、沒退稟,轉身追著惜織而去。反正要罰就罰,她不在意。
他誤會她了?她的傷在他眼前搖晃,後悔像決堤海水,翻滾而至,
「真是不懂規矩,不過一個小宮女居然敢這樣子對太子殿下說話,這種……」秦嬤嬤碎念不停。
「住嘴!楊公公,把她給我趕出去,永遠不准她出現在我眼前!」大袍一甩,他氣憤入屋。
廳裡宮女太監面面相覷,在一片沉默中,不知死活的小櫃子首先跳出來歡呼:「萬歲,公主替我們趕走壞巫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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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的藥物和玉瑤琴是龍幀的抱歉,在大婚的前夕,他派人送來這些東西,惜織沒使,單單傻傻地看著它們,直到天明。
她想很多事情,一件件,細細思、慢慢想,她作出決定,雖然這個決定既不高明,可卻富有創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