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黑潔明
儘管聽到他的腳步聲已經來到身後,她卻只能將頭抵在門上,咬唇掉淚,不想回身面對這個看盡她狼狽模樣的男人。
莫森看著她雙肩微顫的背影,只是將行李放下,蹲下撿起鑰匙,交回到她手上。
她淚眼模糊的看著手中的鑰匙,好不容易才找出正確的一支,打開了門。
屋子裡空蕩蕩的,除了從破窗中爬進來的籐蔓和角落的蜘蛛網和地板上那厚厚的一層灰之外,什麼都沒有。
她早猜到裡面情況不會比外面好,但親眼看到還是讓她有些被打擊到。
開門的那一瞬間,她還以為自己會看見向來孤僻冷漠的阿姨會戴著眼鏡坐在櫃檯後面看書,但那當然是不可能的,門裡什麼都沒了。
這棟屋子和她回憶中完全不一樣了,沒了木頭的桌椅,沒了溫暖的油畫,沒了咖啡的香氣,也沒了阿姨自製的乾燥香草花。
這只是一棟佈滿了蛛網和灰塵的陰暗空屋,她一扯嘴角,抹去淚痕,自嘲苦笑。
「妳不能住在這裡。」
男人略帶磁性的沙啞嗓音拉回了她的心神,她錯愕的轉頭,「什麼?」
「這地方不能住人。」他原以為屋裡的情況會比外面看起來好一點的,至少有個隔間什麼的,但只一眼,他就確定這房子至少有一年以上沒住人了,更別提除了一座看起來有點岌岌可危的樓梯之外,屋裡連個房間和隔牆都沒有,一樓整個是打通的。
「它當然可以。」她握緊了門把,不自覺地挺直了背脊。
察覺到她的緊繃和戒意,莫森忽然想起,她剛說她今天才搬來,顯然她不是買了這屋子就是租了這地方。雖然不曉得為什麼給他的報告裡沒有提到這件事,但她人在這裡卻是確定的。看她方才進門時的表情,她大概也沒料到屋裡的情況那麼糟,她一定還沒來看過。
「整理後也許可以。」他看著她說,「但不是今天。」
她防衛的開口,「先生,謝謝你的幫忙,不過——」
「莫森。」他打斷她,「妳可以叫我莫森。」
如月看著眼前的帥哥,深吸一口氣道:「莫森,謝謝你的幫忙,我知道屋子的狀況看起來很差——」
「妳不能住在這裡。」他再度打斷她,緩慢但堅決的說:「至少今天不行。」
他的堅持和反對讓她莫名惱怒了起來,如月緊握著門把,冷著臉說:「謝謝你的關心,但能不能住是我的事。」
看著她緊抿的粉唇、擰起的秀眉,他卻微微鬆了口氣。
他很熟悉她這樣子的表情,連在夢裡都會看見。
「抱歉。」莫森將視線從她臉上移開,看著屋裡殘敗的景象,試著放緩語氣,「只是這屋子狀況不好,妳腳又受了傷,就算要整理屋子也沒辦法,加上今天又是假日,飯店旅館應該都客滿了,我才想也許妳不介意到隔壁我朋友家裡先借住一個晚上.」
隔壁?朋友家?
如月瞪著他,一時間更加窘迫。
他是好意,她知道。
這地方沒經過整理之前,的確不能住人,她也知道。
但知道歸知道,還是無法不讓她對自己的困境感到羞窘,更讓她尷尬的是,她清楚曉得,除非她想獨自待在這滿是灰塵蛛網,而且顯然不太可能找到棉被保暖的空屋裡,度過一個寒冷的晚上,否則她一定要找個地方來住,即使是個她完全不認識的鄰居。
「我……」她咳了兩聲,才瞪著地板,硬著頭皮啞聲開口,「如果不麻煩……的話……」
該死,淚水又掉下來了。
她氣惱地抹去滑落的淚,莫名開始恨起不中用的自己。
「如果他們會嫌麻煩,我就不會提了。」他對她伸出手,「來吧。」
她看著那隻大手,好半晌才鬆開了緊握著的門把。
莫森鬆了口氣,順勢將她抱起。
如月這次沒出聲抗議,因為腳真的很痛,所以她只是全身緊繃地攀著他。
如果在平常,她絕不會如此輕易就相信一個陌生人,但他的和善是來得如此剛好,在她最需要人幫忙的時候,他出現了,她知道自己應該要小心點,畢竟這傢伙是個陌生人,可是他的懷抱是如此溫暖,若不是真的太丟臉,她真想抱著這個對她伸出援手的男人大哭一場。
在眼中蓄積的淚,將她所看到的一切都漾成一片朦朧,她尷尬又羞慚的盯著他風衣衣領上的扣子,從頭到尾都不敢抬頭看他。
她知道自己雖然沒有超重,但也不輕,他抱著她卻未顯吃力,顯然這男人比她想像中強壯多了,並非只有一張臉好看而已。
來到隔壁那棟嶄新的木屋外,他才走到門口就有個女人主動開了門。
「莫森,怎麼回事?」
「她的腳扭傷了。」他邊說邊抱著她走進溫暖的室內,問道:「桃花,妳可以拿些冰塊和毛巾過來嗎?」
「喔,好,馬上來。」何桃花雖然好奇得要命,但還是迅速的回身到廚房裡拿冰塊和毛巾。
他一路抱著她上了二樓,來到一扇房門前。
「麻煩妳開一下門好嗎?」他溫聲開口,「我沒手。」
如月一僵,連忙鬆開攀在他肩上的手,握住門把開了門。
他抱著她來到床邊,動作輕柔的讓她坐到床上,然後蹲下來檢查她的腳踝,開口緩和她的緊張,「有點腫起來了,等一下拿冰塊冰敷一下,之後再熱敷就會好些了。」
「呃,謝謝。」她坐在床沿,全身不自覺地緊繃著。
「介意我問個問題嗎?」
「什麼?」
「妳的鞋子呢?」
「壞了。」她一扯嘴角,補了一句:「我把它丟了。」
他有些微訝的抬起頭,下一秒,一抹微笑浮現在他的嘴角,軟化了他雖然英俊卻略嫌冷硬的臉部線條。
看著他臉上的微笑,她的心跳,忽然莫名跳快了兩下。
「妳有另一雙鞋嗎?」
他帶笑的注視教人心慌,她看向自己腫起來的腳踝,尷尬回道:「沒有。」
「莫森,你要的冰塊和毛巾。」
樓下那位身材窈窕的女人端著臉盆走了進來,對著她微微一笑,「妳好。」
「妳好。」如月見狀連忙和她點頭頷首。
「我是何桃花,叫我桃花就好了。」她伸出手,自我介紹。
「巴如月。」見對方十分和氣,如月稍稍鬆了口氣,握住她的手,不好意思的回以微笑。
莫森見她放鬆了些,才超身道:「桃花,麻煩妳幫她冰敷一下好嗎?我到隔壁拿她的行李。」
嗯?行李?
桃花眨了眨眼,雖然好奇得緊,還是什麼都沒說,只微笑點頭,「當然,沒問題,你快去吧。」
「謝了。」莫森微微一笑,這才轉身離開。
他一走,房間裡就陷入一片沉寂,桃花對如月笑了笑,蹲下身替她腫起來的腳踝冰敷,可是才沒過幾秒,桃花就忍不住開口詢問。
「呃,抱歉,如月,對嗎?」
「嗯。」
「妳是莫森的女朋友嗎?」桃花好奇地盯著眼前臉上淚痕未乾的女人問。
她認識莫森一年多了,這一年來,他偶爾會來這裡找海洋和耿野住幾天,但總是一個人獨自來去,從沒見過他帶什麼伴來,更別提那個伴還是女的了。
桃花本來一直以為莫森是那種「荒野一匹狼」型的,誰知道他突然就抱著一個女人出現,女人臉上還淚猶未干,一副才哭過的模樣,教她實在好奇死了。
「不是。」如月莫名紅了臉,有些尷尬的搖了搖頭,解釋道:「我剛剛才遇見他的。」
「剛剛?」桃花呆了一呆。
「對,剛剛,在外面。」如月知道她誤會了,窘迫的說:「呃,我剛搬到隔壁,可是腳扭傷了,屋子還沒整理好,他說妳不會介意……」
「不會、不會,當然不會。」桃花聞言,笑著搖搖手說,「抱歉,因為莫森不太說自己的事,他又從沒帶女的來過,所以我才有點好奇。」
「沒關係。」她莞爾一笑,真誠的輕聲開口,「我才該說抱歉,不好意思來麻煩你們。」
「不會啦。」桃花嘴角微揚,拍拍她的手,要她放輕鬆。「既然妳搬到隔壁了,我們以後就是鄰居,互相幫忙也是應該的啊。不是有人說過,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嘛,對不對?」
在經過這麼悲慘的一天後,聽到她這句話,如月莫名一陣感動,她喉頭一哽,熱淚又湧上眼眶。
「謝謝……」
「別客氣。」見她掉下淚來,桃花忙從一旁拿來面紙給她。
「抱歉……我平常……不是那麼愛哭的……」如月不好意思的接過面紙,哽咽道:「今天……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沒關係,人總是有情緒比較低落的時候。」桃花一張面紙接著一張抽給她,一邊說:「來,哭吧,用力給他哭出來,哭完妳就會好過點了,然後再來解決事情就好了。」
她如此豪氣的說法和動作,倒讓如月忍不住笑了出來,她用面紙擦去眼淚,看著眼前和善的桃花,笑著說:「抱歉,妳一定覺得我像瘋子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