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任倩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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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暫的沉默出現在兩人之中,南宮慎始終低著頭,像一個等待宣判的囚犯一樣,不知道過了多久,才又聽到完顏徽如冰的聲音白頭頂傳來。
「南宮宜,人人都說你愛民如子,當日在攻城之時,你枉顧百姓死活,拼了命也要辱罵我,今日卻為了自己在乎的人,如此低聲下氣,這種行為豈不自私?」
她軟弱的回答:「我在乎我的百姓,我更在乎我所摯愛的人。」
「摯愛的人?」他痛苦地重複這句話,「勝於你自己的生命?」
「是的,他的命比我重要幾千、幾百倍,其實我、我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人,無關緊要的人啊,皇上……」
完顏徽並不瞭解這番話背後深沉的涵義,他只覺得這讓他渾身血液都在逆流。什麼人的命會比自己的重要幾千、幾百倍?什麼人會讓當日那個心高氣傲,什麼都不在乎的他此刻盈滿卑微的淚水?什麼人?不就是摯愛的人嗎?
這個再清楚不過的答案瞬間痛擊他的心,多虧了南宮宜現在低著頭,沒有看見他悲痛的神情,他自己也可以假裝毫不知情。
注視著那張讓他情緒行為都變得極端異常的面孔,他冷冷地丟出話:
「既然如此,那麼你有二個選擇,一是讓你的百姓活命,二是讓那個比你生命重要幾千、幾百倍的人活命。」
南宮慎一震,黑眸不僅重新恢復憎惡的神情,現在又加上無比的痛恨,痛恨這個置她於如此掙扎境地的人。
但是,她沒有思考,幾乎是立刻就脫口而出,毫無力氣地道:「我選我的百姓。」若是皇兄。一定也會這樣說。
他選他的百姓,卻湧出更多的淚水,孰輕孰重,答案已不言而喻。南宮慎站了起來,絕望與求死的意念重回她憂傷的烏眸,雙眼鎖定完顏徽,雖然是無言的凝視,卻讓完顏徽覺得再度被罵得狗血淋頭。
「又想罵我是暴君?」完顏徽嘴裡的輕鬆跟臉上緊繃的神情完全不搭。
「不!」南宮慎神色淒慘地苦笑,「皇上,你不是暴君,至少你赦免了我新羅國的百姓。」
他不罵他,卻讓他痛苦得想哭。
金眸無力地射向他充滿恨意的眸子,為什麼?為什麼那麼在意他的看法?為什麼不能像處決一般戰俘那樣的處決他?為什麼就算現在被他充滿恨意的目光凝視,自己也一點都無法對他動怒?
「完顏徽,還有一件事求你。」
他詫異地看到他收淚,目光中出現解脫的神情。
「請把我的遺體送回新羅國。」
他聞言,胸膛像被炸開了一樣,五臟六腑都給撕扯出來,憤怒地向前握起他的下顎,意外的發現那雙眼已毫無反抗或生存的意志。「你想死?」
南宮慎沉痛地閉眼,心力交瘁的回答:「一直想死,只是沒有勇氣。」她正視他,已經沒有絲毫恨意的眼,反而更令人震驚。「我累了。」
那種毫無生氣的表情令完顏徽感到剜心的疼,光想到這雙眼睛有朝一日不再睜開,或怒或恨的看著他,內心就感到無以名狀的恐懼。
「你……你不許死!」他連命令的語氣都摻雜了害怕的情緒。
她沒有一如往常的頂嘴,一個對生命完全失去期待的人,連嘴角都懶得掀。
她想死,真的想死。
其實這幾日她一直在思索怎麼個死法,但就是沒有勇氣去嘗試。今日初聞完顏徽還沒有對新羅動手時,曾讓她的心整個活了過來,但那喜悅瞬間又被即將而來的悲痛擊得粉碎,她再也沒有力氣承受了,於是求死的決心突然倍增,她確信自己真的有勇氣了結自己的生命了。
「聽著……」完顏徽原本專制霸道的語氣,卻在出口時成了幾近哀求的低吟。
「你不許死,因為我是你的主人,你的生死只能由我操縱!」
被他的大掌托起的雙頰傳來陣陣溫暖,但那熱度卻無法阻止逐漸凍結的心,她不想再說任何話了,一個真心尋死的人不會對任何話有任何感覺。
偏偏有人就是有辦法在槁木死灰上投上火炬。
而且還在瞬間讓它熊熊燃燒。
「南宮宜你聽好!你活著,我還會考慮看看心情,決定要不要讓新羅百姓及你所在乎的那個人繼續活下去,可是如果你死了,我就沒有心情考慮了。」真可笑,他居然要求一個應該被處死的戰犯努力活下桌.
什麼?這一番話立刻掃去她所有的黯然,臉上出現憤怒的光彩,眼中迅速燃起二團火簇。
「完、顏、徽!」她一字字暴跳如雷地道。
「嗯?」他雙手交錯於胸,回答的卻是一臉異於平日的溫柔。
她指著他狂吼:「你這隨心所欲的暴君!反覆無常的傢伙,身為一國君主,你怎能一再反覆?」
「呵!」他閒散地用另一手撩去垂落的長髮,心裡不知道有多麼的暢快。「隨心所欲?反覆無常?呵呵……」金眸凝視那代表生機的兩團火焰,「所以我說你還是不瞭解暴君的定義,這本來就是名列暴君之流所必備的嘛!」
「你!」她快氣炸了,「你這樣是在自食惡果,自取滅亡,自掘墳墓,自……唔……」
接下來的話全被他的嘴給堵住了。
第五章
一直想堵住他的唇,之前種種顧忌讓完顏徽怯於這麼做,現在他決定暫時拋開一切,暫時滿足自己長久以來的想望。既然在他眼裡,自己已屬暴君之流,那麼做什麼荒唐之舉,都有了名正言順的理由。如果暴君的頭銜能夠讓他甩開道德的枷鎖,光明正大的愛上他的話,他願意成為暴君……
即使會讓他更討厭也要這麼做,累積的感情已經超越他所能負荷的了,這次的吻只是打開一個小小的閘口,稍作舒緩而已。
「唔……你放開我你這個暴君。」南宮慎在他的嘴中困難的發出抗議。
是什麼都元所謂,能這樣吻著他,什麼都無所謂。
嘴裡不該出現的腥甜以及唇邊陣陣的刺痛沒有讓完顏徽鬆開,固執且強硬地繼續需索,濕滑的舌霸道的纏住他的,使腥甜的血液交融於兩舌間,進入南宮宜體內,讓源於自己身上的熱血,奔騰於他的體內,就好像自己已成了他的一部分
在咬破他的嘴唇也無法使他鬆脫的情況下,南宮慎漸漸放棄掙扎,任憑他溫熱的唇,或舔或觸,或溫柔或霸道,進駐自己從未為別人開啟的青澀地帶。
他稚澀、瑟縮、甚至無助顫抖的反應,激起完顏徽更多的憐惜,雙手小心翼翼地捧著他的臉,兩根拇指腹分別在他兩耳後輕柔的按摩。之後,左手托著他的後腦勺,右手則緩緩下滑,若有似無地滑過他細膩的頸子,滑過肩膀,忽然——
原本應該逐漸變得享受的身體突然繃緊,像被冷水澆淋般,南宮慎迅速冷卻下來,並且揚手給了他一巴掌。
完顏徽撫著下顎,卻不怎麼感到生氣,只是奇怪他身體的火熱與眼底的冰冷這兩種截然不同的反應。
「你!」她想像以前那樣對他劈頭大罵,可是一觸及那雙溫柔似水的眼,喉間突然哽塞,罵不出來,只能怔怔地看著他。
完顏徽苦澀一笑,似乎也極為掙扎。
承認他引以為恥的情感,畢竟不是那麼的容易。
而這遲疑的瞬間,南宮慎便受到了傷害。
是了就算喜歡,他也決計不會承認的,因為自己現在的身份是男人,如果他知道她是女人呢?可她為什麼要這樣想?難道自己無形中也期望被他喜歡嗎?不不不他是害她國破家亡的暴君,對他,她只能有恨。
一旦想清楚這層關鍵,胸中哽塞的言語便能鋒利地吐出來。
「你喜歡我,卻又不敢承認是嗎?」
「胡說!」幾乎是毫不思索,完顏徽惱怒地脫口而出。
此語一出,兩人胸口都似被重物撞擊一般難受。
那你為何吻我?為何要吻我?她想這麼問,但一碰到那逃避的眼神,出口的話便又跟心裡想的毫不相干。「那就是月色太好。月色太好,人有時候就會……」
她話還沒說完,完顏徽已經轉身離去,連解釋也不解釋,就這樣傲然地走了,她的心在那一個轉身的瞬間,碎成片片
直到看不見他的身影,她才容許自己流下淚來。
該死的完顏徽!可惡的暴君!該死的她幹嘛要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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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顏徽?」南宮慎不太確定,氣味不同,而且只輕輕一推,就將那人推開。那人的打扮跟完顏徽一模一樣,就連戴上面具之後的下半張臉。
線條也是跟完顏徽一樣,南宮慎不禁茫然地望著分明不是,卻又怪異得很像完顏徽的人。
那人嘴角微扯,那笑容也很奇怪的跟完顏徽如出一轍,但比較嬌柔些。他向她靠近,她則驚駭得大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