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任倩筠
憤怒激發了他獸性的一面,他很喜歡她,喜歡到一聽說她要離開便恨不得乾脆毀了她。
圍場很大,三隻威猛的獵豹在木欄外面蠢蠢欲動,相較之下,她顯得極為嬌小也極端無助。
一夜與豹共處,已經讓她心神幾乎潰散,現在又要她接受獵豹追逐,拓跋昊怎麼忍心這樣對待她?她越來越迷惘,數十夜的溫存,那雙在黑夜中溫柔凝視她的眼眸,那呵寵備至的雙臂,跟現在噙著殘忍笑意,神色自若地舉著酒杯站在木欄外興致勃勃觀看的拓跋昊,真是同一人嗎?
她彷彿又看見了新婚之夜,那個粗暴地凌虐她的拓跋昊,也看見了在飛龍院,在馬上揮舞著鞭子逼迫她的馬瘋狂奔跑的拓跋昊,他的殘忍當真令人心寒。
一句之前不敢問出的話,在面臨生死存亡之際大膽地問了出口。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總是對我這麼殘忍?在你的心中我到底算什麼?」
拓跋昊聞言,將酒杯憤怒地擲入圍場中,她不問還好,一問他胸中的怒火便燒得更熾。在她的心目中,自己又算什麼呢?她對他的傷害遠比自己加諸於她身上的要殘忍得多。
忍住心中的痛楚,他冷冷地回道:「既然你問了,朕不妨老實告訴你,你是朕的女人,一輩子就只能留在朕的身邊,而你,竟然妄想離開朕,那麼朕就不惜毀了你!」
他陰森森地睨著她,那種「寧可我負人,不許人負我。」的眼神看得多羅冰嵐頭皮發麻又萬念懼灰,她淒涼地笑了起來。
「拓跋昊!」她直呼他的名字,又愛又怨地道:「你是個可憐的人,你根本就不知道怎麼去愛人,也就沒有權利去享受別人的愛。」他根本就不值得她愛,她又為何一想起他要立後之事,就痛得無法呼吸呢?
「你說什麼?」拓跋昊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從來沒有人敢這樣對他說話,當下怒不可遏地命令:「把獵豹放進去!我要她後悔現在所說的話。」
縱使昨夜驚嚇一夜未眠,早已筋疲力盡,但一見到獵豹靠近,人類原始的恐懼還是逼得她忍不住狼狽棄逃。
這些獵豹依然由豹夫控制,但那按爪轉身,蓄勢待發的模樣,隨時都有可能脫離豹夫的控制,上前來將她撕碎。
雖然拓跋昊在事先一再叮囑純粹恫赫絕不許傷了她,但獵豹幾次有驚無險地撲倒多羅冰嵐,將她按在爪下的情形,仍使得拓跋昊膽戰心驚,幾次差點不顧一切下場救人。
獵豹對於幾次得逞卻硬是被豹夫拉回感到越來越不耐煩,原始的狂野嗜血本性一旦被撩起,單純只是恫嚇人便再也不能滿足它們,這其中特別威猛的一隻突然扭過頭,毫無預警地朝拓跋昊撲去。
豹夫被它強大的力量拖垮,整個身體在雪地上滑行,只見它粗吼一聲,騰身越欄而過,瞬間掙脫豹夫的韁繩,利爪朝不斷倒退的拓跋昊抓去。
「皇上!」
「皇上!」
好幾道驚恐的聲音同時響起,守衛拓跋昊的宮廷騎兵隊們紛紛張弓搭箭,但誰也不敢任意發射,因為拓跋昊以手掌將豹頭壓向一邊,自己則側頭躲閃他的利牙,若無法一箭命中獵豹頭部,使它當場死亡,受傷的獵豹將更加凶險。
有幾個較粗壯的土兵準備撲向前去營救,狡猾的獵豹卻在此時一扭頭,反而咬住拓跋昊的肩膀,叼起他往前疾衝。
騎兵隊隨即騎馬追去,但獵豹行動何其迅捷,它能夠成為草原霸主,捕殺動物無往不利,靠的便是那無人可及的速度。
就在眾人與獵豹距離越拉越遠之際,拓跋昊的御騎雪冠忽然自騎兵群隊中分出,以驚人的速度追趕獵豹,定眼一瞧,揮舞著馬鞭的人竟是多羅仁翔。
與騎兵隊的距離越拉越遠,多羅仁翔鍥而不捨地繼續追逐豹蹤,鬼使神差的,他們竟來到當年的湖畔。
眼見獵豹因為繞湖而放緩速度,他當機立斷,自馬鞍袋中取出弓箭,拉滿弓,放手一搏將箭射出。
遠遠地,他看見獵豹的身子在空中拉直,接著往後仰倒,發出絕命前的低吼後,摔進湖中,掙扎著翻滾了幾下,終於掙止不動。
多羅仁翔馳馬靠近,見湖水中一片血紅,急急下馬撈起拓跋昊。
「皇上您怎麼樣?臣立刻送您回宮。」
拓跋昊一把揮開他企圖撐起他的手,像受到屈辱般地低吼:「滾開!你為什麼要救朕?你不是喜歡冰嵐,想帶她走嗎?如果朕死了,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跟她在一起了,不是嗎?」他恨恨地給了他一個絕不妥協的眼神。「就算是你救了朕,朕也不會讓冰嵐跟你離開的,朕要把冰嵐鎖在驪院,一輩子不放她出去。」
隨後而來的多羅冰嵐見他左肩血流不止,本來嚇得面容蒼白,卻聽見他這麼無禮的一陣粗吼,當場氣填於胸,上前就給了他一個巴掌。
「我怎麼會愛上你這種恐怖的人?」她又是氣憤又是悲哀地道:「我怎麼會為了你要立後而痛不欲生?我又怎麼會為了要離開你而心如刀割?你根本就是個自私自利、殘暴凶狠的人,你從來也沒有喜歡過我,你甚至是打從一開始就討厭我的!可是我……我卻從在這裡遇見你開始就喜歡你,即使你那樣對待我,我也……我也喜歡你……」說到這裡,她忽然不顧一切地捶打著他的右肩。「我討厭你!我恨死你了!你為什麼要一直這樣折磨我?一直要對我那麼殘忍?」
瘋狂的拳頭忽然被拓跋昊緊緊握住,沒有因為被她打了一巴掌而憤怒,他的表情顯得又興奮又激動。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次!前面的話,你再說一次好嗎?」
看著拓跋昊光芒閃爍的眼,多羅冰嵐忽然想起自己在剛剛脫口而出的話,不禁羞窘難當,拚命地想將手抽出,拓跋昊卻握得更緊。
「你放手!」
「不放!」拓跋昊霸道地凝視著她,重複著剛剛的話,這次語氣卻是呵寵的。「我不放手。」
「你又想把我鎖在驪院,一輩子不放我出來對嗎?」
她生氣地大吼。
「是……」他臉上淨是溫和,愛憐橫溢。「我是想把你鎖在身邊,一輩子不放你走,冰嵐,你去替朕做個花環好嗎?」他突然這樣要求。
「什麼?」
「朕想你為朕做個花環,替朕戴上。」
她看著他變得堅決而略帶孩子氣的神情,放著肩傷不管,他又想做什麼了?
縱使心裡擔心,她還是照著他的命令,很快去編了一頂花環,遲疑地來到他的面前,此時多羅仁翔已經把他扶到草地上,找了一塊石頭讓他倚著,並且暫時將他的傷口用布紮好,將雪冠牽到湖邊飲水。
拓跋昊氣色雖差,精神卻顯得相當好。
不一會兒,多羅冰嵐編好花環。
「幫朕戴上。」他溫和地命令。
她除去他的貂皮帽,為他賊上花環。
「我還記得,那年你為多羅仁翔編了一個花環,正準備為他戴上,卻被我用鞭子抽掉,你記得嗎?」
記得,怎麼能忘記,當年那個狂傲的少年呢?她回想著,淚盈於睫。
「知道我為什麼不准你替他戴嗎?」
見她搖頭,他笑道:「因為皇后編的花環只有皇帝能戴!」
皇后……她心頭劇震,聽不出他的話中之意,只是感到一股強烈的悲哀狠狠地擺住了她。淚水一滴一滴地往下落,那麼她還是沒有資格替他戴上花環,她伸手向前欲摘下花環,卻被他攔住。
「你做什麼?」
「我又不是、我又不是……」喉間哽著酸澀,她說不出口。
「誰說你不是?」他語氣嚴厲目光卻溫柔地拉著她,朝自己的右肩貼近。
枕在他肩膀,她還是無法置信。「但是你不是準備立別人為後了嗎?」
「誰說的?」他不悅地擰眉,「誰說我要立別人為後的?」
她不答,卻將目光投向湖邊的多羅仁翔。
「他?那個該死的傢伙!」低咒的同時,他的心也隨之豁然開朗。「難道就是因為這樣你才要離開朕,不是因為你喜歡多羅仁翔,對嗎?」他急切地問著,不自覺地抓緊她的手臂。
她咬唇,他老是弄痛自己,她委屈地點了點頭。
「傻瓜。」他低罵,語氣卻是呵寵的,嘴唇則湊過去啄著她。「我是要立後,立的卻不是別人,正是你啊!」
她心中大為激動,眼淚成串地流下來。「你不討厭我的姓氏了嗎?你不介意我是多羅延隆的侄女了嗎?」
「嗯。」他冰涼的大手探進她衣襟內,微寒的觸感引來她一陣輕顫。「是還很介意,所以才決定重新立你為後,讓你一輩子留在朕身邊,替他贖罪。」
這聽起來一點也不你是威脅,多羅冰嵐甜絲絲地笑了,她按住他意圖往下的手,嬌嗔地制止。「別這樣,仁翔哥哥在湖邊呢!」
「嗯,你提醒了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