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任倩筠
鐵穆爾微微一笑,不答反問:
「你呢?哈薩兒,你不是應該在梁王身邊,守護著梁王跟大汗出獵嗎?怎麼這會兒你也到了這裡?這是回大都的路,莫非梁王派你回大都?」
哈薩兒兩頰動了動,僵硬地回答:
「是奉了梁王的命令,要我們回大都處理一些事情。」
「哦,原來是這樣,既然是奉了梁王的命令,為何又要做商旅打扮呢?用你原來哈薩兒的身份不是比較容易過關嗎?我在想你這麼大費周章的改裝易容,該不會是想前往西夏做生意吧?」
他這幾句話像是開玩笑的隨口問問,哈薩兒卻像心事被說中般,寬闊的肩膀猛然一震,沉默不答。
見他不答,鐵穆爾微笑著繼續問道:「咦?哈薩兒,你怎麼不回答我?我該不會是猜中了吧?」
哈薩兒手臂的青筋浮現,聲音陡然變得十分陰森。
「你說對了,晉王。」他一字一字緩緩地道,然後慢慢地抬起臉來,冷漠的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眼神卻閃動著殘酷的笑意。
他站了起來,身後的人也跟著站了起來。
晉王身後並沒有別的侍衛,這不是替梁王除掉他的最好機會嗎?
他緩緩抽出腰刀,將剛才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你說對了晉王,我的確是要到西夏做生意。你可知道我為什麼要到西夏做生意,做的又是什麼樣的生意嗎?」
鐵穆爾像是沒有看到他臉上殺意湧現的表情,沒有看見他緩緩抽刀的手,仍一臉悠哉地道:
「原來我還真的猜對了,你要去西夏做什麼樣的生意呢?」
亮晃晃的刀鋒在剛破曉的黎明下閃著森然的光芒,哈薩兒並不吝嗇告訴一個將死之人實話。
「晉王你一直是一個只曉得在脂粉堆中打滾之人,當然不知道在華麗的宮廷底下所醞釀的陰謀。梁王表面看來雖然清心寡慾,實際上他沒有一天不在想辦法謀奪汗位。現在機會來了,大汗放情聲色又縱獵馳騁,昨天下午在香車內與回回國公主尋歡作樂時突然昏迷不醒,梁王與太子估計他離死期不遠,於是很有默契地故意不請御醫診治;梁王密令讓我們盡速前往西夏,請他的外公派軍隊與他部署在大都的士兵裡應外合,把太子的人馬殺光,好讓他順利繼承汗位。」
「哎呀!這麼說來,二哥他……他居然想殺了大哥然後奪走他的汗位囉?」他語氣雖然驚訝,表情卻一點兒也不驚訝。
哈薩兒森然冷笑,一柄彎刀已蓄勢待發。
「不錯,我話已經說完了,晉王就先走一步到地底下迎接大汗吧!」
「等一等!」他突然伸手阻止他,然後問了一句令人啼笑皆非的話:「你把彎刀舉得這麼高是要做什麼呢?」
哈薩兒一愣,有種被污辱的感覺,他咬牙進道:
「殺人滅口!」
鐵穆爾聽到這四個字非但沒有嚇破膽,反而極有興趣地雙手攬胸,問了一個在哈薩兒聽來極為愚蠢的問題:
「你有把握能殺得死我?」
「誰都有把握能殺得死你。」他冷冷地答,誰不知道晉王是個對武功一竅不通的人。
「難道你沒看見我腰上也有彎刀嗎?難道你不怕被我殺死嗎?」
哈薩兒連看都不看那彎刀一眼,再度冷冷地回道:
「你腰上的彎刀只是用來做做樣子,殺不死人的。在蒙古,誰不知道你晉王不但拿刀不行,射箭時落在靶外的更是比在靶上的多。」
鐵穆爾搔搔後腦,一臉無奈地道:「是嗎?原來我射箭時你都在一旁瞧著。好吧,既然你對我說了實話,那麼我也必須對你說實話了。」
「什麼實話?」
「那就是……」
站在哈薩兒身後的士兵只見刀光突然一閃,哈薩兒的人頭就戲劇性地飛了出去,他的人遲了些才砰然倒地。
「我的彎刀可以殺人,而且還殺得很快,這就是我要對你說的實話。」
那些士兵們看得目瞪口呆,無論如何無法相信發生在眼前的事情。
他們似乎沒有見到晉王的彎刀出鞘,但現在晉王的彎刀仍然好好地在鞘裡,看起來就好像完全沒動過一般;然而魁梧倍於他人的哈薩兒卻已經身首異處,他滾落在不遠處的頭顱眼睛還睜得大大的,有驚恐也有不可置信。晉王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快,這麼精準的刀法呢?
他們的嘴巴張得比剛剛看見那各絕色姑娘時還要大,眼睛也睜得更為突出,梁王手底下最剽悍勇猛,一柄彎刀曾取下無數敵人頭顱的大將哈薩兒,居然被平常懦弱懶散,彎刀經常拿不好的晉王給一刀結束了生命,這是什麼樣的情況啊?
鐵穆爾看著哈薩兒倒在他馬蹄邊的屍體,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眼中閃動著同情的光芒。
「所以說,人有時候不能夠太過自作聰明,你們說對嗎?」他忽然抬眼看著那些士兵,他們有人嚇得跪倒在地,有人則立刻轉身搶馬,準備奔逃。
鐵穆爾看著三個人俐落地躍上馬背,眼中的同情之色更甚,他慢條靳理地彎弓搭箭,緩緩地道:
「太自作聰明不行,太愚蠢了也是不好的。」
那些人看見鐵穆爾同時搭上三枝箭,咻!咻!咻的三聲,背後便傳來慘叫聲,他們沒有回頭去看,只是瞪著鐵穆爾,就像見了閻羅王一般,臉上已全無血色。
鐵穆爾將弓箭重新背在肩上,像是想起什麼事的突然叫道:
「對了,我還有一句實話沒有告訴哈薩兒,那就是我雖然射不中箭靶,但射人卻是挺準的呢!哎呀,我忘了告訴他,這可怎麼辦才好呢?」他煩惱的眼光停駐在剩下的幾名士兵臉上,很誠懇地道:「不如,就托你們到地底下去告訴他吧!」
「晉、晉王饒命,饒命啊!」他們不停磕頭,全身抖個不停。
鐵穆爾雙手攬胸,神情像是有些苦惱。
「怎麼辦呢?我既不想動刀,又沒帶很多的箭出來,但是我又不能留下任何一個活口。你們替我想想,到底應該怎麼辦呢?」
他這麼一說,士兵們都瞭解他的意思了,雖然十分猶豫,但最後還是每個人都抽出彎刀,了結了自己的生命。
他重重地吁了一口氣,直到現在才有機會下馬去看昏迷不醒的香雪。
他毫不費力地將她抱了起來,凝視她的目光是無盡的溫柔。
「你還真是個不聽話的小女孩啊!」
第六章
鐵穆爾將香雪抱到樹下,解下身上的水壺,將一口又一口的水哺進她嘴裡,沒多久她便悠悠轉醒。
等到模糊的視線逐漸清晰,看清楚那雙深如大海卻又邪如惡鬼的眼睛時,她瞪大了碧綠色的眼,喉間滾動著一種奇怪的聲音。她想說:怎麼會是你?但是過度的詫異與乾澀過久的喉嚨,使得她無法說出任何一句話出來。
現在她的嘴唇變得比昏迷時還要慘白,並且輕輕地抖動起來。
鐵穆爾嘴角揚起有趣的微笑,拇指輕撫著兩片慘白卻柔軟的嘴唇,故意問道:
「你在發抖,是不是因為太高興見到我呀?」
香雪一聽,立刻抿緊了雙唇,狠狠地瞪著他,他居然說得出這樣的話來。
鐵穆爾對她眼睛裡射出的怒光視若無睹,仍含笑瞧著她,悠哉游哉地道:
「我知道你現在說不出話來,等到你恢復說話能力時,再好好的告訴我,你有多麼高興見到我吧!」
現在不只她的嘴唇發抖,她的全身都在發抖,是氣得發抖。
什麼叫作厚顏無恥,什麼叫作裝模作樣,她今天總算是清楚的見識到了。
「咦?」他忽然詫異地道:「你怎麼越抖越厲害呢?唉,雖然說已經是春天了,可這早晚的天氣還是冷得很,你以後晚上要偷溜出來玩,別忘記多帶一件衣服,知道嗎?」他這一番話說得既溫柔又體貼,彷彿他真的不知道她是打算逃離上都似的。
香雪原本抿緊的唇現在緊咬住,鐵穆爾越是隻字不提她逃走的事,她就越是生氣。
生氣使得她漸漸恢復了力氣,她見他走到馬邊,從馬鞍袋裡拿出一件毛皮大衣,回來替她穿上。
他輕點她的鼻尖,認真又帶點戲謔地道:「記住了,水、大衣,短刀,這是出外遊玩不可缺少的東西。」
她記住了,等一下她就會帶走這三樣東西。
大衣現在披在她身上,短刀在自己坐騎的鞍袋裡,水嘛……她用下巴指了指他握在手中的水壺,眼中露出渴望。
「還想喝水嗎?」
她點了點頭。
鐵穆爾拔去壺塞,將壺口湊近她嘴邊。
她抬起手自己接住水壺,慢慢地喝著水,一雙眼如天邊的朝霞,因思索而逐漸變幻莫測起來。
他溫柔地凝視她,一手幫她抬著水壺。「別喝得太急,小心吐……」
他話還沒說完,就見她突然驚恐地瞥向他身後,彷彿他身後出現了什麼可怕的東西。
鐵穆爾果然上了她的當,將頭轉了過去。
香雪捉緊這個機會,握緊了手中的水壺,起身往自己時坐騎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