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任倩筠
「這可不行,如果你需要幫忙的話,我馬上去叫人來。」她說著就伸長脖子在簡陋的候機室裡搜尋人影。
「我說過不許叫!這個站台的人全都死光了。」他惱怒地低吼。該死!他可以感覺到血液隨著這一聲低吼湧出來了。
她的手指不自覺又放在嫣紅的嘴唇上,同時驚愕地抽了一口冷氣。
「如果你不想死,就趕緊過來扶我上飛機,否則……」瞪著她的藍眼忽然一凜,雖然飛機的引擎和外面的風沙聲很大,他仍然正確地聽見了吉普車輾過乾燥不平土地的聲音。
糟了,追來了!「快!有人追來了,快過來扶我!」
大概也覺得事態非常嚴重,梁永倩趕緊跑向前,一把撐住他的肩膀將他自木椅上撐扶起來,往飛機走去。
她可不想死在這個莫名其妙的回教國家,她下禮拜還約了雷琮芠和高希倫喝咖啡呢!
菲賽爾沉默地看著他的國土以飛快的速度消失在眼前,心裡忽然感到一陣巨大的悲哀。
就這麼走了嗎?像只喪家之犬一樣地狼狽逃離自己的國土,把愛戴他的人民、信賴他的臣子留給那個殘忍貪婪的尼爾親王,他這樣算是一個負責任的國王嗎?
沉痛地閉上眼,他必須承認,他要為自己這次倉皇逃離祖國負起絕大部分的責任;他從小就知道,尼爾親王對他這個具有一半英國血統的王儲抱持著極深的敵意,他卻沒有聽從近臣的建議,提早將這個可怕的敵人除掉,才會導致今日的結果。
肩部的疼痛像針扎一樣,但是那種痛遠不及喪國流亡的痛。
他放在傷口的手突然用力緊握,額頭也滲出汗水來;這無法形容的痛楚使他深深地皺起了眉頭,也更堅定內心的決定,他菲賽爾對著阿拉發誓,總有一天,要將這種痛楚加倍地還給他的敵人。
頭等艙的另一頭,梁永倩鐵青著一張臉和另一名身材較為嬌小的空服員正在為這架飛機上唯一的旅客準備晚餐。
真是看不出來,這傢伙不但有護照、有機票,而且還包下了整個頭等艙。教人氣結的是,她便是那個負責頭等艙的空服員之一。
本來不是要空機而回嗎?怎麼中途跑出這麼一大筆訂單呢?聽其他空服員說,他是在二十分鐘前以一通電話包下的。
真是可惡!她用力地將加熱器的門甩上。
另一名在幫忙準備的空服員聞聲轉過頭來,不解地問:「你怎麼了?那個加熱器惹到你了嗎?」
「不是,是這裡的空氣惹到我。」她口氣很不好地將幾瓶酒擺上餐車,並且同樣帶著某種發洩的意味,將它們弄得鏗鏘作響。
「是喔!」那名空服員同情地看著她。「原來不只我一個人有這種毛病。」
她忽然跑過來湊到她耳邊低聲道:「我有聞到外國人體味就猛打噴嚏的習慣,尤其是中東人;更糟的是那些下巴留著大鬍子,穿著傳統阿拉伯服飾的人。」
她蹙眉,多麼可悲的習慣,那她怎麼還跑來當空姐?而且還報名這條航線。
「我知道你一定想問我為什麼有這種過敏體質還來報名這條航線?那是因為前陣子我去接受薰香療法的治療,已經有一段時間了,還不知道成效怎麼樣,所以我就想說……」
「來試看看自己的過敏好了沒有?」她接下她的話。
她用力地點了點頭。
「看起來好像……」沒什麼效果,她禮貌地捨掉後面這段話。
她再度點了點頭,同時自我憐惜地歎了口氣。
難怪她剛剛見她躲進廁所裡好幾次,同時聽見猛打噴嚏的聲音。
拜託!才一個人而已;若不是這裡發生內亂,沒有人有心情出國觀光的話,那見到一堆中東籍男子的她不就要因為打噴嚏過度而虛脫在機艙裡了?
「所以囉,待會兒的餐車要麻煩你一個人推去了。」她抱歉地笑著,同時將雙手舉到自己的嘴巴前合十懇求她。
「啊?我一個人?」她訝異地指著自己。
「是啊,我總不能把噴嚏打在他熱騰騰的食物上吧?你想想看,能夠包下整個頭等艙一定不是平常人,說不定是某個國家的國王或石油大王,再不然也會是王室成員什麼的;總之,這是我們第一次來哈姆希國,如果我一直打噴嚏的話,那對我們國家的形象和我們航空公司都會有所損害的。」
她怎麼能確定包下頭等艙的人一定是國王或石油大王呢?恐怖份子也可能包下整個頭等艙啊,因為那樣做起案來就更方便了。梁永倩這麼想,但是沒有說出來,因為這個身材嬌小的空服員看來膽小如鼠,她不想害她整個飛行過程都躲在廁所裡打噴嚏兼發抖。
雷琮芠跟高希倫的反對是有理由的,她真不該參加這次首航,因為什麼光怪陸離、倒楣至極的事情好像都約好了在這趟飛行時一起找上她。
幸好,聽說公司要暫停這條航線,因為那個哈姆希國的機場由於可能爆發內戰的緣故,開放時間已經完全無法掌握了。
將熱好的食物一一放上餐車,仔細地檢查有無疏漏之後,她推著餐車,進入空服員幫她拉開門的頭等艙,然後在門關上之後清楚地聽見一連串的噴嚏聲。
這是什麼奇怪的毛病啊?
有這種毛病的人怎麼還能飛國際線呢?
暗暗地吸了一口氣,讓心裡的不平緩和下來,然後綻出經過訓練的完美笑容,眼神親切地往這架飛機上唯一的旅客望去。
一望,當場目瞪口呆。
第3章()
這是誰啊?
這個優雅地托腮望著窗外,有著無懈可擊側臉以及令人炫目的金褐色頭髮,身上還穿著高貴黑色西裝,渾身散發出一股宮廷氣息的男子是誰啊?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頭等艙呢?
她的視線很快地把整個艙內掃了一遍,人呢?那個傲慢自大的蒙面人跑哪裡去了?她甚至還特意去檢查安全門有沒有被打開過的跡象。
沒有被打開過。那這個人是從哪裡冒出來的?想到這裡,心裡一陣毛骨悚然,她拉著餐車倒退著用屁股推開門,正準備拉開嗓子喊人時,那名「從天而降」的旅客開口了。
「幹什麼?」她回過頭來時,他成功地掩飾內心激動的情緒,換上冷傲的眼神,看著正卡在門縫邊的她。「那餐點不是要送來給我吃的嗎?」
她把頭從門的那一邊拉回來,然後她看見了一雙宛如天空般湛藍卻比北極的冰山還要冷的眸子,眸子底下是俊挺的鼻樑,鼻樑下面是性感緊抿的嘴唇;雖然唇邊那一圈青色鬍渣使他看起來有些滄桑,但無疑這個男人是中西交流下所創造出來的完美典型。
「你打算一直這樣看著我嗎?」
冷冷的聲音拉回她失神的理智,她有些慌亂的低下頭,因為臉上似乎有些發燒。
「不要像個白癡一樣地站在那裡,趕快過來,我需要喝點東西。」
她抬起頭,白羊座易怒的情緒立刻被他高傲的言語挑起來了。這麼令人過目難忘的一雙眼、專制的語氣,不是她從候機室裡扶上飛機的傢伙,還會是誰?
然後她一眼瞥見了被丟棄在一邊的阿拉伯服飾以及另一張椅子上的白帽,立刻明白了一切,心中頓時有種被愚弄的懊惱。
懊惱歸懊惱,她所受的專業訓練仍然使得她在一秒鐘之內換上親切的笑容,並且催動喉嚨裡甜美的聲音。
「先生,請問您要雞排、豬排還是……」
「我不吃豬,你難道不知道中東人是不吃豬肉的嗎?」他厭惡地打斷她的話。
我知道,因為你就是一隻傲慢自大的豬,所以你不可以吃你的同伴們。這麼一想,她有種報復的快感,笑容也就繼續那樣甜美。
「那麼來份牛——」
他不耐煩地揮手,「給我來杯威士忌。」
那真是太好了,她滿意地想著。假如你很快喝醉蒙頭大睡的話,我就可以省去在這裡服侍你的麻煩;假如你的酒品太差,想在頭等艙裡跳舞的話,我還可以以飛航安全為理由藉機痛扁你一頓。
她愉快地看著他像喝開水一樣地把一杯威士忌喝完,慇勤地替他倒了第二杯。
菲賽爾那雙因為心情沉重而黯淡無光的眼冷漠地看著站在面前笑容可掬的她。
「你看起來好像很高興!」他嘴唇含著杯緣,那雙看來對什麼都不感興趣的眼神看似漫不經心,實則正在打量著她。
這是個耀眼的東方女子,有著細緻玲瓏的體態,還有雙清澈透明的大眼。他欣賞她眼裡自信的光彩,還有那股倔強、不服輸的氣勢。
「這是因為您能夠來搭乘長青航空是我們的榮幸,我很高興有機會能為您服務。」回答的真是流利!她為自己能夠把公司的教條倒背如流而喝采。
「商業化的回答。」菲賽爾不悅地偏過臉,將杯內的酒喝完。
她的眉頭輕輕一擰,是商業化又怎樣?難道你比較希望聽到我說,看到你我心中就有把火在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