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真愛四季如意

第16頁 文 / 董妮

    九年多來,她連回去望一眼家鄉都不曾,現在,她連自己的母親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她已經斷得這麼徹底了,為什麼龍非還會知道她的本名?不可能,他絕對不可能查到她的故鄉,除非……

    「告訴我,你怎麼知道我的本名的?」她幾乎使盡全力地吼叫。

    「水流。」他淡淡地說了兩個字。

    她突然發現全身的力氣都消失了,只有無盡的淚水不停地湧出。

    他低沉的聲音在風中輕輕地揚起。「九年前,美東海難發生那一夜,我也在附近,還撈起一個十二歲的小女孩。她告訴我,她的名字叫水流,有一個姊姊,叫水瀲,母親叫水艷。之所以有個如此中國化的名字,是因為她們的祖父是個中國人:一個美籍的華裔考古學家。」

    「小流、小流……」她渾身顫抖。放聲大哭。「她在哪裡?告訴我,她在哪裡?」

    小流就在他家裡,並且跟她見過面,但小流現在已經變成了小六子……因為小流想做他的跟班,所以不顧一切去動了變性手術。

    天啊!這叫他怎麼說?

    「告訴我?小流在哪裡?」水姚瘋也似搖晃他的肩。

    他吞吞吐吐半晌。「他很好,他……我現在只能告訴妳,他還活著,並且活得很快樂,至於其他,水姚,等我們平安回到家裡,我讓你們面對面慢慢談好嗎?」

    她激動的神情倏忽被冰凍起來。「我不是三歲小孩。龍非,你既然知道我是個臥底,就該曉得說謊、裝傻是我的強項。你想在我面前隱瞞任何事情都是不可能的,我不會上當。」

    「我承認我是隱瞞了一些事,但我發誓我沒有惡意。妳答應相信我的。」

    「我一向拿發誓當飯吃,我不相信任何誓言。而且,剛才答應你的是『水姚』,至於現在站在你面前的是『水瀲』。水瀲不會相信你,不會。」

    「可惡,妳……」他還沒說完。

    轟地一聲巨響,好像一顆原子彈投入這片海域中,七、八座礁島瞬間粉碎,沒入海中。大量的火舌在半空中吞吐,翻攪出滔天熱浪,威脅著要毀天滅地。

    龍非和水姚同時冷靜下來,他們都是生死關頭中打滾過來的人,已經很習慣越面臨難關,就越要冷靜心情,否則只有黃泉路上結伴同行一個下場。

    兩顆聰明的腦子迅速運轉,龍非搶先開口。「我負責去偷船。」因為他是兩人中唯一會開船的人。

    「我盡量搶救剩下的人。」她緊跟著說。

    兩隻手掌不約而同伸出,用力一交握。「各自保重。」兩人同時開口,話一說完,毫不猶疑地各自執行任務去也。

    第七章

    「凱!」水姚真是作夢也想不到,她會在這裡遇見老上司,也就是九年前救了她一命的那位國際刑警。「你怎麼會在這裡?」

    「天使龍非的屬下這樣跨國際的大行動,國際刑警怎麼可能沒發現?」凱是個四十出頭,兩鬢已有些白髮的中年男士。

    「但他們還沒有找到這裡,你卻先到了。」水姚的聲音突然變得比冰還要冷。「國際刑警早就知道這裡在做的事,對不對?」

    「妳已經有答案了,又何必問我?」

    「那位幕後的主人想必有非常大的來歷與背景,才會讓國際刑警對他的所作所為睜只眼、閉只眼。」

    「再大的背景碰到天使龍非也要栽觔斗。」

    「那很好啊!不必國際刑警出面,就有顆社會毒瘤被切除,你們應該感到高興才對。」水姚的聲音裡帶著諷刺。有錢判生、沒錢判死,唉,全世界都一樣。

    凱無奈一笑。「妳應該知道,我們也有我們的難處。」

    「我懂,但我卻不曉得你這時候來這裡做什麼?難道你要我救那些混蛋?」

    「不,那些混蛋是自作自受。」凱歎口氣。「雖然迫於某些壓力,我們不能對某些大人物動手,但我們會很高興看他們栽觔斗,起碼,這樣可以讓世界和平好一陣子。」

    水姚聽得只頻頻搖頭。「夠了,凱,別跟我提什麼人類自由、世界和平的大道理。我只是個凡人,我不是神。我沒有力氣、也不想處理那麼偉大的問題。」況且,她也下相信天下間真有「公平」二字,否則為什麼國際刑警不對那位偉大的主人下手,而要等到龍非的屬下們發起行動後,再來額手稱慶,又有一個壞蛋遭到上帝可怕的懲罰了?「請直接說明你的來意。」

    「我要妳殺了龍非。」

    「為什麼?國際刑警不是一直捉不到龍非的犯罪實證?既然沒有證蒙,又豈能輕易判人生死?」

    「過去我們是一直捉不到他的把柄,才讓他逍遙法外這麼久。但這一回,他們的行動力……」凱耶!一個資深的國際刑警、見過各種大風大浪的男人居然硬生生打了個寒顫。「太可怕了,他們的實力已經成長到超乎想像的地步,如果等我們找到證據再對龍非下手,恐怕整個世界都要掌握在他手中了。」

    「就因為他們太強,你們害怕,所以你要我殺掉龍非?」如果所有執法機構都這樣幹,那世界還要法律做什麼?

    「我們得防患未然。這是我們的職責,在毒苗長大前,拔掉它。」

    「如果他不是毒苗呢?在沒有任何實證前,怎麼可以這樣做?他也有可能是株可以救人無數的藥苗啊!」水姚不敢置信地望著他。「凱,這些東西都是你以前教我的,我們只是執法者,我們不是法官,無權判人生死。」

    「那是因為我以前太蠢了。」凱眼底閃爍著比黑夜、比濃墨更加深沉的陰狠。「對於罪犯,我們應該寧可錯殺一百,也不可放過一個。」

    這樣的凱真是讓她陌生到不可思議。

    水姚搖搖頭。「中國有句成語:因噎廢食。它的意思是,為了擔心噎死,就不去吃東西了。可是不吃東西的結果是什麼?餓死。那下場不都一樣是個『死』字?凱,你不覺得你正在做這種傻事嗎?只因為擔心一個人實力太強,就在他完全成長前徹底抹殺他,這根本就本末倒置了。」

    「我們不可以冒險。而且,國際刑警內部的數據妳也看過了,天使龍非跟太多罪案扯上關係。」

    「我也跟很多罪案扯上關係。難道也要抹殺我?」

    「妳是臥底,怎可相提並論?」

    水姚對他擺擺手。「不必說了,凱,正如你所說的,我是個臥底,我不是殺手。」話落,她轉身就走。

    凱追著她。「如果我說,只要妳除掉龍非,剩下一年的任務就不必做了,我馬上就給妳一個完整的新身份,讓妳從此可以正大光明生活在陽光下呢?」

    她頓了下腳步,腦海裡轉著童年的陰暗,立定決心逃開過往,卻飛向了另一層地獄,但命運弄人,以為是最悲慘的境界。反而是生命一個轉折點,她從一個沒有身份的偷渡客變成國際刑警裡的暗臥底。

    由犯罪者變成一個執法者,這真是一個可笑的命運。但她仍然不想放棄,她給自己戴上一層又一層的假面具,她嘲笑這個世界,她玩弄身邊所有的人,她扮演著一個又一個不同的角色,搞到最後,連她自己都快忘了自己是誰了。

    直到那個寒冷的冬夜,她以為死神終於逮到了她,當鷹幫四大殺手的喘息噴上她的脖子,她知道遊戲結束的時候到了。

    但龍非卻出現了,他破壞遊戲,伸出手救了她一命。

    那時她真覺得命運之神一定是個很惡劣的老頭,否則怎麼會讓她這個執法者與那名可疑的犯罪者相遇;而偏偏,她得靠著他的勢力來活命。

    她一方面想盡辦法尋求他的護衛,暗地裡也計劃搜集他的罪證,判這樣一個可惡的罪犯一百個死刑。

    但最後她看到的是什麼?在基隆外海那艘偷渡船上,是他跟她合力一起救人,是他捨身救她逃出陷阱,他們一起落難,同時捨棄了原本的身份,變成兩個沒有自我的奴隸。

    他們是靠著「相依為命」這四個字才一起活到今天,他之於她已經不再是「天使龍非」那麼簡單的存在了。

    他已經……是她人生中一抹再也擦不掉的烙印。就像他與她額上這兩塊奴隸標誌一樣,烙下去的時候,燒紅的鐵深入皮肉,痛入骨髓,並且直入靈魂。

    除非殺了她,再把她的魂魄打得灰飛煙滅,否則。這一生,他們是擺脫不了彼此了。

    不過龍非好像不太瞭解她這種心情。剛才他要她發誓,無論發生什麼不可思議的事,他希望她無條件相信他一回。

    她知道,他是想要她相信他確實救了她妹妹,並且沒有薄待小流。

    但她卻從他的吞吐中發現,小流或許發生了什麼意外?也可能小流成了她無法接受的存在?所以他不敢告訴她真相。

    因此。她拒絕給予他那個無條件信任的承諾。

    可他們相處了這麼久,一百多天的交往,她最起碼相信一件事,龍非絕不會是個罪大惡極的罪犯。她願意把那個「無條件信任」的誓言用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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