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靳嵐
說完,她轉身走回她的小工作室,過於直挺的背脊顯得有點不自然。
齊天祐盯著她的背影,那種非常模糊的、一閃而逝的熟悉感再度閃過他的腦海。
他確定,她應該屬於他過去的一部分。可為何他完全想不起來關於那位小姐的任何事?他的記憶不是早就全部恢復了嗎?
最近出版的幾本財金雜誌都在報導他是籐田企業接班人的消息,所以一開始她喊住他時,他還以為她是認出他的身份,藉故裝熟絡以抓回他們這筆生意。
但是,她蒼白又苦澀的神情告訴他絕對不是這麼一回事。
他很想追上去問個清楚,不過籐田杏子已經拉著他往店外走。他看一眼身邊的籐田杏子,她似乎對於剛才被冷落不是非常高興。
他任由籐田杏子拉著走,再次回頭望一眼店內,已不見衛雨棠的身影。
沒想到陪杏子逛婚紗店,反而逛出這個小插曲,那位小姐引起他非常大的好奇心,他一定要找機會弄清楚那位小姐是何許人物。
如果今天沒有遇見她,他還以為自己因為那場大病而喪失的記憶已經全部回復。
是她的出現,讓他發現自己遺失的一塊記憶缺片。
第五章
晚上十點,婚紗大街上的店家紛紛拉下鐵門,結束一整天的喧鬧忙碌。
「衛小姐,你還不回家?」婚紗店的業務小姐背起皮包,走到衛雨棠的工作室門口問道。
「你先回去吧!我等一下再走。」衛雨棠異常沙啞的聲音從門板後頭傳來,似乎有氣無力。
業務小姐沒有多問,眼她道別之後,逕自走出店外。
工作室內,數張已完成或尚未完成的設計稿七零八落地散落四方,有的已被揉成一團,有的則被撕個粉碎。
衛雨棠背靠著牆,雙手環住曲起的膝蓋,坐在地板上,美麗的眸子黯淡無神。
她沒有哭,只是慘白著一張臉,眼睛乾澀地發疼。
曾經,她也想像過,當齊天祐再次出現在她面前時,他們或許會像一對熟悉的陌生人,再也無法重拾當初的戀情。或許他們會相視一笑,然後有默契地揮別過去,各自保留心中的悵然。
然而直到今天,才證明了她並非如自己所想像的那麼理性、灑脫。她低估了自己藏在心中的愛戀,那些年復一年的期盼、斷斷續續的尋覓,在看見他的那一刻,像被引燃的炸藥,一股腦地全都炸開來。
分隔八年,整整八年的空白,足以使最親近的人也變得陌生,可是她發現自己依然愛著他。
以往,她總是以各種藉口對自己解釋不再交男朋友的原因,此刻,她才終於願意對自己承認,她一直在等他。明知這麼做很傻氣,卻還是死心眼地抱持一線希望。
結果呢?她八年的等待換來的卻是他帶著未婚妻前來,指定要穿那件她為自己訂做的婚紗。
衛雨棠驀地衝出工作室,到玻璃櫥窗前把那件婚紗從模特兒身上脫下來,接著直奔修改室,拿起桌上擱著的剪刀便要絞下,但那一刀,卻遲遲無法下手。
那是她的夢呵……
扔下剪刀,她抱著婚紗,開始放聲痛哭。
八年來的癡心期盼,混著她碎成片片的心,在這個無月的夜,灰飛煙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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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上午,總經理室內光監明亮的落地窗前,齊天祐雙手環胸,對著窗外的景色發呆。
以前在日本的時候,他總是埋首於工作之中,很少離開辦公桌,更不可能在上班時間發呆。但不知怎地,回台灣以後,心頭老是有種不確定的感覺隱隱蠢動,令他覺得心浮氣躁。
尤其是昨天在婚紗店遇見的那個女人,更是莫名地攪亂他的心湖,讓他無法將她摒除於腦海之外。昨天夜裡,他又作了許久以前困擾他的那個夢。
仍然是一個女孩站在遠方等他,他一直跑、一直跑,這一次,他終於跑到她面前,竟赫然發覺她就是婚紗店裡的那個女人。
難道說,一直潛藏在他記憶深處的夢中女孩,就是她?他到底跟她是什麼關係?為什麼從來沒有人提起她的存在?
一連串的困惑讓齊天祐皺起眉頭,他低頭瞄一眼手腕上的昂貴名表。
快要十一點,婚紗店應該開門了吧!
他套上掛在角落衣架上的西裝,往門口走去,決定再去一趟那家婚紗店,把事情弄清楚。
他大膽地猜測,那位小姐,或許就是使他回台灣之後感到心煩意亂的主要原因。
今天,衛雨棠沒有出現在婚紗店。
邵紫瑄一邊替玻璃櫥窗內的模特兒套上禮服,心裡一邊嘀咕。平時,棠棠一定是第一個到店裡的人,可是今天早上她來的時候,店門依然深鎖,而且模特兒身上光溜溜的。她找遍店內,都找不著模特兒原本穿的白紗,卻在櫃檯上發現衛雨棠留下的紙條。
紙條上的字跡很潦草,只簡單寫著她今天不來店裡,沒有附帶任何理由。
那是衛雨棠最心愛的一件婚紗,從她們開店以來,一直都放在櫥窗內展示,怎會無緣無故地換下呢?看看店內,也不像遭小偷的樣子,所以應該是衛雨棠自己拿走的才對。
邵紫瑄不禁好奇,昨天她不在的時候,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等會兒一定要問問棠棠才行。
她到倉庫裡挑了一件備用的展示禮服替模特兒穿上,忙著專注地調整禮服的位置,將裙擺仔細地鋪設出美麗的弧度,接著退後幾步審視一番,才滿意地點頭。
然後,她回到櫃檯後,拿起電話筒,按下衛雨棠的手機號碼。
連續打了兩通,最後都是轉接到語音信箱,衛雨棠始終都沒有接聽。邵紫瑄不禁感到奇怪,再打電話到衛家,衛雨棠的媽媽卻說她一早就出門去了。
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擔憂,邵紫瑄並沒有跟衛雨棠的媽媽多說什麼便掛斷電話,可是心裡卻隱約感到有些不對勁。
她們兩人從小一起長大,跟親姊妹差不多,她瞭解衛雨棠,如果沒事,她不會拆下那件婚紗,又不說明理由地鬧失蹤。
看來,只有等其他人來上班時間問她們了。
才轉完這個念頭,她聽見門口玻璃門傳來鈴鐺的聲響,那表示有人走進店內。
邵紫瑄轉過頭往門口望去,驀地張大了嘴。
她本來預期見到其他同事進來,沒想到站在門口的,竟然是一個她作夢也想不到會出現的人。
「齊天祐?」她不是很確定地叫著他。
她從來沒有想到還會再次看見他,自從他前往日本攻讀學位之後,就像從人間蒸發一樣,留下衛雨棠一人黯然神傷。
「你是……」怎麼又多了一個認識他的人?
齊天祐定睛注視她,漸漸對她的容貌感到頗為熟悉,只是一時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
「我是邵紫瑄啊!你不記得了?我是雨棠的好朋友。」邵紫瑄見他不記得自己,提醒道。她一時還來不及思索為何齊天祐一大早到她店裡來報到。
可惡!偏偏今天雨棠沒來店裡,否則要是看見齊天祐出現在這邊,不知會多麼高興!
雨棠?這個名字令齊天祐的心頭驀地感到一陣悸動。
邵紫瑄一提醒,他漸漸想起邵紫瑄小時候跟他住在同一個村子,不過他們兩人好像沒有什麼交集。
至於她口中的雨棠,應該就是昨天遇見的那位小姐,可是……他仍然想不起來關於她的任何事。
邵紫瑄沒注意到他怪異的靜默,繼續興奮地說道:「你什麼時候回來的?雨棠要是看見你,不知會有多高興!可惜她今天不會來店裡。」
「你說的雨棠,是不是我昨天在這邊遇到的那位短髮小姐?請問她是誰?和我是什麼關係?」齊天祐開口問道。
「什麼?你不記得雨棠?」邵紫瑄瞪大了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竟然問雨棠跟他是什麼關係?她真的要懷疑這人的良心是不是給狗吃了!但是他臉上的困惑表情,又實在不像是裝出來的。
「我在日本生了一場大病,造成我發生失憶的現象,我一直以為這幾年我已經把所有的記憶都抓回來了,但是我昨天才發現,似乎並非如此。奇怪的是,在昨天之前,從來沒有任何人跟我提起過『雨棠』這個名字……」他將昨天發生的事情約略說一遍。
邵紫瑄在他提到「未婚妻」三個字的時候,當場跳起來,打斷他的話。「你……你說你有未婚妻?」
「是,昨天就是因為她想要試穿你店裡櫥窗內的白紗,我們才會走進來,不過那位雨棠小姐不肯割愛。」齊天祐點頭答道,開始察覺他和那個「雨棠」好像關係匪淺。
邵紫瑄走到最近的一張椅子坐下,開始心慌起來。現在她完全瞭解模特兒身上的白紗為何會被脫下,衛雨棠又為何會鬧失蹤了。她可以想像,當衛雨棠看見齊天祐帶著未婚妻出現在店裡時,心中的打擊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