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路可可
汪筱寧皺起眉頭,立刻手忙腳亂地把面和餛飩分別撈進兩隻陶碗裡。
接著,她便認命地走到客廳,從櫃子裡拿出吹風機和大毛巾。這個男人根本是吃定她了嘛。
汪筱寧還沒來得及去想自己幹麼要讓他吃得死死的,小手卻已經插好吹風機電源,身子也已經坐到了雷家驥的身邊。
汪筱寧才把毛巾平鋪在她的雙腿上,雷家驥大老爺便已經丟開了雜誌,毫不客氣地把頭靠在她的雙膝上了。
汪筱寧按下吹風機的開關,右手則開始順勢撥開他的髮絲。眼睛不自覺地瞄向他浴袍底下若隱若現的厚實胸肌,然後又紅著臉別開下頭。
他的身材鍛煉得極好,每一吋都像雕鑿出來般肌理分明,全身的陽剛之氣和柔和兩字壓根兒沾不上邊。
除了此時--
汪筱寧低頭,靜靜地凝視著膝上的他。
雷家驥正閉著眼,深峻眉宇間慣常出現的皺紋,此時全都消失不見。汪筱寧微笑了,因為她真的好喜歡他像這樣毫無防備地躺在她懷裡的感覺。
汪筱寧用指尖輕撥著他的硬發,讓溫風吹乾。總覺得這人的頭髮就像他的脾氣一樣地固執。他後頸處的頭髮,只要設計師修整得稍微短一些,她的手掌便要被刺得紅通通的。
「老爺,頭髮吹乾了,快起來吃麵吧。」她關上吹風機,雙手按摩著他的頭皮,也呼吸著他發間散出的松香木味。
「嗯。」雷家驥應了一聲,眼睛仍然沒睜開。
對他而言,汪筱寧的身子總是柔軟得不可思議,像是棉花做的一樣。或者,他該說,汪筱寧大多數時候都像支棉花糖,又香又軟又甜蜜。
她的特質全都很女性化--一種他以為他絕對不適合他的女人。可她,卻奇異地成了他交往最久,且至今不曾厭煩過的異性。
她是他的女人。他喜歡這句話。
「我姊問我『們』今年要不要一起到花蓮過年?」汪筱寧看著桌上的鋼製年歷,突然冒出了一句話。
「妳想去的話就去。」他半側過臉龐,暗示她的指尖挪到他的頸後。
「你不跟我一起去嗎?今年過年放滿多天的。」汪筱寧微施了點力,讓指尖的巧勁進入他僵硬的頸間肌肉。
「我過年只想好好休息。」雷家驥舒服地低喃了一聲。
「可是……我姊姊想和你見見面。」汪筱寧鼓起勇氣說道,才說完便屏住了氣息,緊張萬分地看著他。
「有必要嗎?」雷家驥睜開眼,冷凝眼中沒有一點情緒。
他的話像一道冷鋒,狠狠地掃過了她的心。汪筱寧身子一凜,馬上抽回手背到身後,難受得十指互絞成十隻小結。
雷家驥面對著她那張藏不住心事的小臉,他皺著眉坐起身。
「我的意思是,我們的交往是我們兩人之間的事,不需要昭告天下人。」雷家驥攬過她的肩,嚴肅地說道。
「我知道了。」可姊姊是她唯一的家人,不是天下人。
汪筱寧抬頭望著他深邃的黑眸,她強壓下心頭的吶喊,努力地扮出笑容,免得掉下眼淚來。
「我們一開始在一起的時候,我就告訴過妳,我很重視隱私,也不希望在私人的時間裡還要擺出問候寒暄的姿態。不是嗎?」雷家驥握住她的下顎,一瞬不瞬地盯緊她的眼。
「對啊,你是告訴過我……我只是……忘記了。」汪筱寧掙脫了他的掌握,飛快地跳了起來,往廚房飛奔而去。「啊,瞧我多迷糊,快起來吃麵了,不然面全都糊了,吃起來就可怕了。」
「無所謂,反正都是妳煮的。」雷家驥淡淡地說道,撿起從她腿上掉落地板的藍色毛巾擺到桌上。
汪筱寧的腳步微緩,不爭氣的淚水卻已經奪眶而出,搶先她的身子落在廚房地板上。
雷家驥怎麼這麼討厭!
每次總是在她決定要對他的冷漠大發雷霆時,便來湊上這麼臨門一腳讓她動搖。他是故意的嗎?是存心要害得她一輩子都由他指揮控制嗎?
可她不要啊!汪筱寧衝進廚房,乒乓乒乓地從餐櫃裡拿出餐墊、筷架。
雷家驥透過廚房的透明玻璃隔間,看了汪筱寧嬌小的背影一眼,卻不以為意地把心思轉回到他的雜誌上。
她適合他,正因為她從不在兩人的關係中強求什麼。而且她讓他覺得舒服、有回到家的感覺。這一點,從沒有其它女人做到過。
當然,他也知道這個小女人愛他,這是他再清楚不過的事實了。所以,她會配合他的一切需求的。雷家驥篤定地在心中忖道。
此時,站在廚房的汪筱寧,看著那只他們上上個月從意大利帶回來的銀色柳枝狀筷架,想起自己對著羅馬許願池丟銅板時許下的願望--
她希望和他結婚生子,小孩不用多,一個就好了。
汪筱寧在玻璃餐桌上擺好了餐墊和筷架,把兩碗麵端到玻璃餐桌上,眼眶上的兩顆淚水也不小心掉入他的藍灰色陶碗裡。
活該他被她的淚水鹹死,誰讓他「還是」只要兩人世界。她以為他會改變的,因為她要的終究是一個--
一個家庭啊。
要分手嗎?
汪筱寧看著還冒著熱氣的面,表情卻頗鎮定。
「分手」這個念頭並沒有驚嚇到她。因為在愛著他的同時,她也一直小心翼翼地恐懼著他會突然不在意她、不需要她了。她與他的關係,一直讓她很沒有安全感,她似乎一直在等待著他們分手的那一天。
汪筱寧重重咬住了唇,不許自己再胡思亂想下去。他的眼睛那麼銳利,萬一真被他看出了她有「分手」的心思,並且順水推舟了,那她怎麼辦?
她並不是真的要分手啊!
「吃麵了。」汪筱寧站在餐桌前,扮出一個最甜美的笑容。
「好。」雷家驥放下手中雜誌,起身走向餐桌。
雷家驥瞄了餐桌一下,再看了她略微茫然的神色一眼,他轉身拉開餐具抽屜拿出兩雙筷子和湯匙。
「對不起,我忘了拿筷子……」她咬著唇,有些懊惱。
「這種小事,沒什麼好對不起的。」
雷家驥把她拉到他的大腿,大掌將她頰邊的髮絲攏到耳後,定定凝視著她--她的臉好細緻,小到他用不著一個巴掌便可以將她的臉龐全部蓋住。
「過年帶妳到美國走走。」雷家驥的指尖輕點了下她嬌俏的小鼻尖。
汪筱寧望著他深濃的眸子,啟唇笑了。
她伸出小手攬住他的頸子,把臉龐埋到他的頸子裡,知道他在以他的方式道歉。他其實還是很在意她的,不是嗎?
或者,他只是怕麻煩。他不想給承諾,也不想失去她,所以才老是給她這些不痛不癢的許諾呢?汪筱寧重重地咬住唇,不許自己打冷顫,也不准自己把他想得那麼冷酷無情。她愛他呢!
但,他呢?汪筱寧沒法子不去問自己這個問題。
雷家驥看著懷裡縮得更緊的小人兒,他的臉色驟然一沈,因為發現她在他懷裡安靜的時候開始變多了。
這種情況讓他無法掌握,而所有無法掌握的狀況都讓他有些不舒服。雷家驥半強迫地握起她的下顎,鎖住她的視線。
「不想去美國嗎?怎麼不說話?」他唇邊的肌肉線條緊繃著,讓他一身的氣勢更悍猛了些。
「有必要嗎?」汪筱寧學他皺眉的樣子,然後她搖搖頭,驕傲地大聲說道:「我過年只想好好休息。」才說完,不待他有任何響應,她自己便笑出聲了。
雷家驥看著她笑瞇成彎月的眼眸,將她更緊密地攬進懷裡。
「我很聰明吧。」汪筱寧讓自己開心地嚷嚷著,拚命地希望自己什麼都不要再想了。
「我的女人怎麼可能不聰明。」雷家驥在她頰邊落下一個吻,雙唇忍不住留戀地囓咬著她粉白的肌膚。
「啊!我們都把面給忘記了,它會很難過的。」汪筱寧跳離開他的懷裡,坐到她的座位前捧起面喝了一大口湯。
她認真吃麵的樣子,像是她已經餓了好幾頓一樣。
雷家驥看她一眼,也依言專心吃起了晚餐。
客廳裡的音樂在此時結束,整間屋子裡只剩下餐具碰撞的輕微聲音。
汪筱寧勉強自己把面吃得一滴不剩,胃鼓脹得厲害,肚子也飽撐得讓她喘不過氣來。
屋子裡怎麼這麼安靜,她怎麼覺得自己呼吸的聲音聽起來很悲傷?
就像雷家驥說的,她和他在一起之前,就知道他不要婚姻、不要人干預,他只要兩人世界啊!
「我去煮咖啡。」汪筱寧匆匆放下陶碗,衝到一旁的吧檯。
「我不想和妳家人見面的事情,傷害了妳,對嗎?」雷家驥放下筷子,定定地看著她落荒而逃的背影。
汪筱寧聞言,身子一僵。
她拿著咖啡豆,站在那台全自動的咖啡機前--雷家驥這個完美主義者不希望人為因素,影響到咖啡的味道。
「對,你傷害了我。」汪筱寧小聲地說道。她不是機器啊,她不能隨時都有一百分的表現,她會有喜怒哀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