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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文 / 螃蟹樹

    死丫頭,倔什麼倔,叫聲爺爺,會要你的命?

    臭丫頭,論什麼大眾傳播系,企管系不是比較好!

    丫頭,公司有個缺,進來幫爺爺……

    喪禮過後,從小到大和爺爺曾經有過的對話,無論是一開始的劍拔弩張、或是之後的和平互動,一幕幕在方泉菲腦海不停地播放……

    在方家,雖然有親生父親這號人物的存在,但,可能因為她是女孩,也可能是元配討厭她這名私生女的關係,總之,方泉菲的父親和她非常的不親。

    反而是隔了一代的爺爺,十分疼愛她。

    方泉菲記得,小時候有一次和爺爺鬧彆扭時,爺爺感慨的說,她的死硬脾氣和他太像、太像了。

    可能是因為這個緣故,方泉菲才得到她老人家的特別寵愛吧。

    因此,方家爺爺的溘然逝世,對方泉菲的打擊很大很大。

    三月已過,新的月份來臨,喪禮已經結束快一個禮拜,但方泉菲仍時常處於一種恍神的狀況。

    覃毅看著她反常的表現,非常擔憂。

    有一次,覃毅故意喊方泉菲小胖妹,想不到一向很在意身材的方泉菲,居然只回他一個無力的笑,沒有跟他抗議。

    還有一次,他們相偕參加一場工商餐會,出席重要場合時,向來將自己打扮地美麗動人的她,竟忘記抹上唇膏,就挽了他的手要出門。

    甚至,廚藝很好的她,有一次還將紅燒獅子頭做成了甜的口味……

    「我八天後才能回家,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四月上旬,一個天已亮的早晨,覃毅憂心的跟方泉菲叮囑。他的父親在月初時正式退休,初掌大位的覃毅,工作非常忙碌,無法分出太多時間照顧低潮中的妻子。

    「啊……你要出差?」

    方泉菲翻開被子想下床,「等等,我弄個早餐,你吃了再出門。」

    「不用了,你多睡一會兒。」覃毅阻止她,「而且,我要趕飛機去高雄,怕來不及。」

    「對不起……」她最近真不是個好妻子!

    「不准這麼說。」覃毅摸摸她的發,道:「我們之間,向來是我虧欠你比較多。」如果不是她的犧牲,他執拗的老頭,真會把公司傳給不擅經營的大哥。

    「才不是。」

    不管將來如何,能和他有這樣一段,方泉菲已經覺得好幸福了。

    「你……」覃毅無語,他的自私和她的深情無悔一比,他應該下阿鼻地獄才對。

    「我走了。反正,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覃毅離開床緣,拿起簡便的行李就要出門。

    當他握上房門把,正要打開門時,他的腰間忽然被一雙溫暖的小手環住。

    「你要平安回家,我會乖乖等你。」

    他的妻,柔軟的胸脯貼住他的背,溫柔的嗓音,輕輕地跟他要求。

    「好。」她這樣抱住他,覃毅簡直不想出門了。

    「如果不趕時間,坐自強號回來就好了。」火車應該比飛機安全吧?

    「我知道了。還有什麼事?」

    這女人,真是太杞人憂天了,不過,他還是答應她。

    「還有……」方泉菲頓了一下,才臉紅的說:「我愛你。」好愛好愛你。你不愛我沒關係,我們可不可以不管一年之約,就這樣繼續在一起,我不會跟你奢求你給不起的感情的……

    方泉菲緊緊攬住覃毅的腰,心底的話,只說了一半。

    「真傻……」覃毅回過身,望著方泉菲深情的眼眸。

    「你應該學著更聰明一點。」

    為什麼?聰明的人不見得比較快樂。

    「你應該學著笨一點。」方泉菲笑笑地說,憂鬱了許久的臉龐,似乎恢復了一點點朝氣。

    「不行。一個家有兩名笨蛋,會很慘。」覃毅摸摸她的頭,終於走了。

    一個吻也沒有?!太不像他了。難道,他聽見「愛」這個字眼後,被嚇到了?

    方泉菲的嘴角下撇,有點不安地揣測著。

    ☆☆☆

    覃毅到了高雄,在分公司開完會後,本來要先去巡視「東巖」包下的那段高雄捷運工地,但一名在高雄縣趕高架橋工程的工人發生了意外,被送進長庚醫院,於是他便更改行程,先到醫院探視傷者。

    急診室裡,負傷的工人大腿處已被縫了將近二十針,正躺在病床上等待病房。

    這家醫院,在南部頗負盛名,所以病房常常是一位難求。

    「拿我的名片去公關室,要一間單人房。」

    一聽沒有病房可住,覃毅立即讓耿秘書去安排。

    「還有,去買一些住院用品。」

    耿秘書走後,他又遣了一位南部的主管去辦一些瑣碎的事,然後,才開始關切受傷的工人。

    「除了腿傷,其它的還好嗎?」

    「報告副總,已經沒事了。」

    見小老闆來,工人急忙地想從病楊上起身,覃毅按住他的肩膀,說:「躺好。」

    「都是我不小心,如果——」

    「先養傷吧,其它的,等病好再說。」

    在東巖,每一名員工,都是公司寶貴的資產。尤其是工務部的工人,他們是站在第一線施工的戰將,東巖高標準的品質,全靠他們維持,因此,覃毅一向很重視這些工人。

    「家裡有沒有人知道?」覃毅發現沒有家屬隨侍,馬上又問。

    「呵……我老婆剛生完寶寶,在坐月子。」

    「好,我知道了。」於是,覃毅又讓身旁僅剩的一名主管,去安排看護之類的事。

    在等待的空檔,覃毅才詢問起意外的發生經過,不過,並沒有責怪他就是。

    「咳、咳、咳……」談話間,隔壁床一名六十來歲的老伯伯,一直咳個不停,嚴重地像要把肺咳出來似。

    「歐吉桑,你還好嗎?要不要叫護士?」

    終於,覃毅聽不下這一長串密集的咳嗽,開口問了顯然也沒有家人陪伴的鄰床病人。

    「咳、咳……不用啦,喝一點水就好了。」老伯伯想,護士已經幫他打了點滴,打完後,燒應該就會退了,現在咳幾下應該沒什麼大不了的,「少年耶,咳……不然,你去幫我倒杯水喔,謝謝啊!」

    覃毅點點頭,然後便去找了杯水來喂正在吊點滴的老伯伯喝。

    「副總,病房OK了。」

    耿秘書帶著公關室的主任來到急診部。

    於是,在一陣寒暄後,安排好工人的病房,覃毅一行人才又趕往下一個行程。

    這一趟出差,白天,覃毅在南部各工地穿梭巡視;晚上,和各配合廠商應酬交際,行程排得很滿,幾乎沒有休息的空檔。

    到了第三天早上,不知是否因工作太忙的關係,鮮少生病的覃毅,竟發起燒,還微微咳著嗽。

    隨行的耿秘書想請醫生出診,卻被覃毅拒絕,他吞了二顆「伏冒錠」、帶上口罩,又勇猛地巡視工地去了。

    沒想到,過了兩天,成藥完全沒發生作用,覃毅這個身體向來健朗的壯漢,感冒竟然愈來愈嚴重,耿秘書看情況不對,終於背著老闆,打電話召來醫生。

    「耿秘書,你是賺錢賺太多,工作不想要了?」即使生著病,覃毅說話仍是很有上司的威嚴。

    「副總,您的健康重要啊!」台北早傳出了有「急性呼吸道症候群」的患者,他們現在雖然身在南部,尚無感染之虞,但還是小心為上。

    「呵,耿秘書,原來你很怕死。」

    覃毅有點想摘下口罩,嚇嚇塊頭也不小的秘書,不過,怕他被自己的感冒傳染,會降低已經被耽擱的工作進度,便撤了摘口罩的念頭。

    「屬下卑微的命不重要。倒是副總,您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夫人恐怕會哭死。」他看過覃毅身邊太多來來去去的女人,身為覃毅的秘書,他第一次看見老闆如此重視一個女人;而夫人,更是那樣全心地愛著老闆、影響著老闆,所以,怕老闆不肯看醫生的耿秘書,只好搬出夫人來救命。

    豈知,老闆可不理會——

    「耿秘書,如果你的舌頭繼續長下去,就等著到事務組報到吧。」哼,這小子,跟在他身邊太久,愈來愈不怕他了!事務組?那是公司的養老部門耶!

    耿秘書冒了兩滴冷汗,終於不再饒舌。

    覃毅滿意地看著自己威脅的效果,冷冷地笑了。

    不過,提起方泉菲,覃毅臉上的冷峻五官,慢慢浮現一種罕見的迷惘神色……我愛你。

    三天前,妻的柔柔訴情,一直在他腦海裡盤旋。

    不能再這樣下去……

    讓她懸著一顆真心,他於心何忍?!

    這趟回去,該有個結果了。

    覃毅沉沉的腦袋,想著方泉菲美麗的容顏,如此決定著。

    ☆☆☆

    人口一罩的街景,為繁忙的台北城,帶來緊張的氣氛。

    前天,有一家公立醫院被封院了。

    媒體的SNG車,二十四小時駐守在醫院外,電視機前的觀眾,隨著傳回來的書面,對這個被稱為二十一世紀黑死病的新生疾病,也愈來愈害怕。

    方泉菲捧著一隻木箱,走到辦公大樓底下的停車場。

    連人煙不多的地下停車場,都有人戴著形狀可笑的口罩。

    方泉菲歎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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