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婚約(上)

第2頁 文 / 鄭媛

    在宮中,她沒讓自己驕養成一名廢物。至少就這一點看來,她感激皇阿瑪賜給她的冷淡。

    只是,這冷淡倘若不包括額娘,她會加倍感謝。

    陪伴著額娘住在景陽宮內,她幾乎足不出戶。雖然獨自度過這許多寂靜冷清的夜晚,可比起額娘這輩子承受的孤獨與冷落,她知道自己的寂寞根本不算什麼。也因為見到皇阿額與額娘之間的關係如此,她漸漸明白男女之間,沒有絕對的公平與平等。君不見,天下聖賢書全是寫給男人讀的,太傅夫子學究們,所講習的經國大事只是男人的事,甚至連孔夫子還都說: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

    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嗎?

    脫下的衣物折迭妥當後,若蘭盤起長髮握成一綹松髻,然後踏進冒著蒸汽的木頭浴桶內,直至溫熱的浴湯完全包裹住她的身子,她合上雙眸,嘴角透出笑意。

    透過絹屏,搖曳的燭光幻化成一輪醉人的光暈,在氤氳熱氣中,她感到全身放鬆,慶幸此生不會有哪個男人能對自己說:

    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

    在這人多口雜的宮院中,她內斂、低調、自行料理生活瑣事只求不引起皇阿瑪的注意,因為她早已篤定心志……

    今生不嫁。

    「喀。」

    輕微聲響引起若蘭的注意,她張開雙眼,略感疑惑。

    「心蝶?」

    屏風外沒有聲響,緊接著燭火突然熄滅。

    一片漆黑中,若蘭拉過桶子邊的浴巾,正打算從浴桶內站起來,一道黑影忽然掠過眼前,在她來不及反應前就扣住她的手腕——

    若蘭倒抽口氣,兩隻手熱辣辣地吃痛著,同時間她的口鼻被一隻鐵片般的大掌掩住!

    當下這刻,她幾乎認定自己就要窒息了!

    「聽話,就不會要妳的命。」這聲音低沉而且危險,就貼著若蘭耳邊發出警告。

    那擒住她的,竟然是個男人!

    男人不可能進得了後宮,除非是皇上。

    而這一刻,若蘭知道她已經遇上了「不可能」的麻煩!

    若蘭全身發冷,她沒忘記自己此刻正在入浴,男子威脅的話沒讓她恐懼,卻讓她心寒。她僵凝著不動,聰明地暫且不與其對抗。由於口鼻被密實地緊緊掩住,片刻後若蘭漸漸喘不過氣來,男人似乎察覺了才略微鬆手。

    若蘭才剛來得及喘口氣,就聽見屏風外房門被打開的聲音,男人的大掌立刻將她的口鼻再次掩住。

    「格格,妳在裡頭嗎?」心蝶的聲音從屏風後傳來。「我方才明明點上燈了啊!裡頭怎麼這麼暗呀……」

    不一會兒,傳來擦亮火折子的聲音,隨後燈油已經被重新點上——

    這一刻,若蘭簡直羞惱至極。

    男人與她一樣,瞬間屏息。

    那微不足道的燭光,堪堪足以暴露她不著片縷的身子。

    男人大剌剌的目光毫不避嫌,他似乎驚訝於這名受挾持的女子,如此年輕以及美麗的容貌。

    他並且臆測著這名曲線曼妙的女子,既然居於景陽宮內必是皇帝的嬪妃。毫無疑問,這名皇帝的女人擁有能魅惑君王的曼妙身材。

    面罩下,男人撇起嘴,灼熱的大掌刻意擦過年輕女子白皙的手臂,男人強壯的肌肉因為緩慢有力的移動而賁起。

    當兩人肌膚相觸那一霎間,若蘭感到深刻的驚駭與羞辱!

    這許多年來她習得的平靜,此時此刻竟然完全無法發揮作用!她難以控制自己內心強烈的驚懼與怒意,男人那張戴了面具的臉孔上,唯一一對露出的眼睛彷彿閃過一絲笑意——男人曖昧的笑意加深了若蘭的羞恥!

    「格格?您正在淨身嗎?」

    心蝶的聲音將兩人間微妙、令人窒息的氛圍拉回現實。

    而隨著心蝶的一聲「格格」,若蘭感到男人的身子微微一僵。隨即一隻黝黑的大手忽然移至她的脅下,緊貼著若蘭的肌膚。

    「放聰明點,回答。」貼著女人耳邊,男人以幾乎不聞的耳語嘶聲下令。

    若蘭全身僵硬。「我……我在屏風後。」她間接回答心蝶的問題,乾澀的聲音是嘶啞的。

    心蝶不疑有他,接下問道:「剛才我不是已經掌燈了?怎麼這會兒屋子裡頭又黑漆漆的?」

    見若蘭默然不答,男人挾持著她,加重手勁以示威脅——

    當下若蘭只覺得全身的血液往腦門上衝,這惡徒踰越的分際,已造成了她一輩子的奇恥大辱!

    「一定是剛才風大……把燭火給吹熄了。」她喉頭緊澀,堅強地答話。

    「那麼,晚膳我就擱在案頭上,一會兒您出浴就能用膳了。」說完話後心蝶轉身離去,不忘帶上房門。

    心蝶離開後這惡徒卻沒有即刻鬆手,若蘭不得不苦澀地請求:「請讓我起來穿件衣裳。」

    男人沉默。

    而這「沉默」時光長得幾乎令若蘭死去。

    終於,他撂了開手。

    如蒙大赦,若蘭才剛剛急忙披上單衣,那狂徒卻再次抓住她的雙腕,強迫懷中獵物跟隨他一道回到房中後,才突然鬆手——

    一時間若蘭因為站立不穩,而跌至床邊。

    男人袖手旁觀若蘭的狼狽。「上床。」並且嘶啞地下令。

    「上床」這兩個字終於引起若蘭的恐懼。她僵在床邊,錯愕地與「他」四目對峙。

    燭光下,只見男人的臉上覆著一隻奇異的面具,那面具十分精巧,油燈射出的光線雖然微弱,面具上卻反射著刺眼的銀光。那面具看起來十分柔軟、伏貼著臉孔,面具上有兩個黑洞,射出男人冷星般的眸光。

    兩人僵凝了片刻。

    「上床。床上的被褥,妳愛怎麼包裹都成。」男人命令,聲調嘶啞低沉。

    這話點醒了若蘭!

    回過神後她迅速上床,鑽至被褥下密密實實地包裹住自己——

    然後懷著恨意,瞪視眼前這名與自己共處一室的狂徒。

    這個男人毀了她的清白!

    匆促間發生了一切,此時此刻若蘭唯一感受到的只有洶湧而至、無邊無際的羞恥與骯髒。

    稍事平靜下來後,她忽然想起床頭櫃內藏有一把剪子,那是她平日做衣裳時拿來裁布的利剪。若蘭悄悄摸索著床頭,直至冰涼的指尖終於觸摸到那只收藏針線剪子的木頭箱籠……

    男人沒有停在屏風前,他邁開步伐一步步走近床沿。

    不潔的念頭,像條毒蛇般盤踞著若蘭的心窩……

    她暗下決心,倘若他敢近身,她會拿起剪子與他同歸於盡!

    瞪著男人一步步接近,若蘭全身繃緊。她悄悄掀開箱蓋摸出裡頭的剪子,然後牢牢揣在懷中。

    屋外冷風颯颯,這屋子不大,沒走幾步路男人已經走到若蘭身邊。

    她縮到床角,由於男人背著燈光站在床前,以致她看不清楚他眸中的眼色……

    突然,男人騰身一躍上了床!

    同時間,若蘭舉起手上的利器猛地刺向對方——

    「呃!」

    然而須臾間,若蘭握在手上的武器與右手被緊扣在半空中,動彈不得。

    「愚蠢。」男人冷嗤一聲。

    下一刻他將若蘭從緊裹的被筒中拉起——

    然而獵物臉上沒有驚懼的神色,只有冰漠般勝利的艷笑……

    男人心口一寒。

    同時間藏在若蘭另一隻手裡的細針,已經刺到男人的脅下——匆促間他反手掐住她纖細的手腕,失控的力道幾乎掐碎她——

    他簡直不敢相信,憑一根繡花針、再加上一名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竟然差點得手傷了他!

    「該死的。」他瞇起眼,似詛咒又像喃喃自語。

    一名閨閣弱質不該有這樣的膽量!

    男人冷酷的眼底猝然點起兩把灼光,瞪著身下的女人,一時間卻只是捏住她的手骨未有進一步動作……

    若蘭臉色雖然蒼白,眼底卻毫無懼意。

    看透她寧為玉碎的決心,他不怒反笑。「看來,我得讓妳明白,妳到底有多愚蠢。」

    若蘭不必低頭,就能感受到一股涼意直抵著自己的心窩——那把原要置敵於非命的剪子,此刻刃口已經轉而抵向她自己。

    「現在就殺了我,要不,我一定會殺了你。」瞪著惡徒,她一字一句冷淡地道,平靜的神色沒有一絲驚懼。

    「想死?那容易的很。」他粗嗄地低笑。

    那沙啞的笑聲讓若蘭不安。

    突然間,天狗蝕月的奇觀褪去,月光乍然亮起。男人臉孔上的軟皮面具,在射入屋內的月光下反映出詭異的銀光……

    冰冷的刀鋒滑過她的胸口,沿著若蘭白皙的肌膚劃著圈圈。「只可惜,這等上品的羊脂白玉就要染血了。」男人低啞地嘶笑。

    男子的戲弄,像惡意要挑起她的羞慚。

    若蘭面無表情地,執意瞪著這名可恨的狂徒。她在心中對自己發誓,只要有機會,這番恥辱她一定要討回。

    面具下,男人挑起眉眼。

    她的冷靜與勇氣,出乎他的意料。

    「有趣。」男人低笑。

    伴隨著低沉的笑聲,他手臂一震,那把抵在她胸口上的利剪忽然甩脫,直射往對面的房門上。若蘭發現自己手腕鬆動,立即扯住一床被褥奔下床,擺脫被箝制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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