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艾波
舔了舔乾澀冰冷的雙唇,她才緩緩的開口,而她的語氣確實像極了大人。「我知道你不會平白無故收養我又對我那麼好,你有什麼目的,或是什麼條件?說出來吧!我人在這兒了,隨你處置。」
原本讓她的語氣跟表情震得傻了眼的敖士騏,在聽完了她所說的話之後,終於忍俊不住的笑出來,她的樣子就像個即將要遠赴沙場壯烈成仁的勇士般視死如歸。
「這就是妳冒著寒冷的天氣,不顧危險的跑來我這裡的目的?」他興味盎然的看著這個腦袋瓜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的小女孩。
「當……當然不只這樣。」她硬是不肯在他面前表現出自己的脆弱。
「那還有什麼呢?」敖士騏盯著殷曉嵐不停扭絞衣角的小手。
「你給我的房子,還有裡面的東西,再加上這本存折,應該買得起『思恩育幼院』的那塊土地吧?」她把存折遞到他面前。
「原來『思恩育幼院』的事才是妳來這裡的真正目的?曉曉,妳未免太小看那塊山坡地了,妳以為妳剛剛提出來的那些條件就買得起了嗎?」他打算逗逗她,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
「那……那還要多少錢嘛?」殷曉嵐囁嚅道。
「妳還有多少值錢的?」敖士騏玩弄著殷曉嵐遞過來的存折道。
「你明知道我已經一無所有了。」她眼睛不敢正視他。
「那我們的交易恐怕談不成嘍!」他發覺自己竟然喜歡看她臉紅無措的樣子。
不行,她絕不能就此放棄,「思恩育幼院」的存亡,關係著五十幾個人的命!,她該把自己擺在最後頭,以他們為重才是。殷曉嵐如此激勵著自己。
於是,她鼓足了勇氣。「那麼,我……我……我把我的人給你好了,這樣育幼院的事是不是就可以抵銷了?」此話一說完,她全身上下完全紅透,整個人羞愧但恨不得有個地洞能鑽下去。
過了好久,未聽見他的回答,她開始驚慌地說道:「你知道這……這是我唯一最珍貴的,我實在想不出還能拿什麼來跟你交換那塊土地,我……」她實在是講不下去了,要她在一個大男人面前如此的推銷自己,實在是太難為情了。
而敖士騏似乎是存心要折磨她,自始至終,他總是以那對令人怦然心跳的眼眸凝視著她,而嘴角邊勾起的笑容又是那般令人坐立難安。
殷曉嵐退縮了,而方才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此刻已蕩然無存。她多不知羞啊!竟如此毫無廉恥地推銷自己,而他的沉默不正說明了他對自己根本沒興趣?
可不是嗎?她只是個黃毛丫頭,沒有美麗的容貌、又沒有姣好的身材,他怎會要她呢?
「對不起,我太自不量力了。」她輕輕的吐出這句話,眼中泛著水光。
敖士騏為她的舉動感到心疼不已,心疼她的眼淚、她的善良,還有她的傻氣。於是二話不說,他將她擁進懷裡,深深、深深的擁著、保護著,他的心也因對她的心疼而糾結著。
「妳這個小傻瓜,妳的純潔是無價的,沒有東西可以替換的,妳知道嗎?為什麼妳總是這麼叫人擔心,又這麼叫人心疼?妳要我該拿妳怎麼辦呢?妳這個小傻瓜……」敖士騏的下巴廝磨著曉曉頭頂柔柔的髮絲低沈地說道。
靠在他寬厚溫暖的懷抱裡,享受這十二年來熟悉的古龍水味,以及期盼多年的安全感,殷曉嵐覺得自己再也不願離開他了,因為此刻溫柔、關懷、心疼著她的這個男人,才是她真正的「大海叔叔」,她盼了那麼久,求了那麼久,今天她終於知道,原來「大海叔叔」的懷抱跟她想像的一樣溫暖與安全。
「求求你不要拒絕我,因為我再也想不出能夠解救育幼院更好的辦法了,『大海叔叔』,當我知道敖士騏就是『大海叔叔』時,對我的打擊有多大,你知道嗎?今天下午,我所說的話絕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太急了,你不知道育幼院對我的重要性有多大,沒有它,我就真的變成無家可歸的孤兒,而那些可憐的弟弟妹妹們,也都將流浪街頭,『大海叔叔』,求求你,求求你。」殷曉嵐說著說著淚便大滴大滴地滑落。
她的淚沾濕了敖士騏衣襟,冰涼地透入他左胸,惹得他的心又一陣陣的抽疼。
長久以來,她在他心裡一直是最特別,而且所佔的份量也始終是最重的,甚至遠超過了對雲眉的。
她在他最沮喪時,出現在他生命裡,當時她的年紀才只有五歲,頭上梳著兩條長辮子,上面綁著兩個大紅蝴蝶結,大大的一雙眼睛眨呀眨的,無邪地看著他,當時他幾乎要以為眼前這小女孩是他那已去世多年的小妹妹。
因為他唯一的妹妹,也有一雙大眼睛,而且母親也同樣喜歡替她綁兩條辮子,扎上大紅蝴蝶結,所以當時曉曉的出現,才會讓他有如此的錯覺。
那是十三年前的事,他與她第一次在岸邊相遇,當時的自己是懷著對生命無絲眷戀的心,覺得自己若死了,大概也沒有人會為他難過,於是他……準備去自殺,碰巧遇見了曉曉,她酷似小妹的模樣,以及她的一句話和笑容,奇跡式的激起了他的鬥志與生存意念,從那刻起,便注定了他們息息相繫著的命運。
來年,他得知她的母親去世,親戚無人願意收養她,後來竟被虐待到進了醫院,轉而由思恩育幼院院長夫婦收養,他便誓言要照顧她,給她最好的一切,他不自覺的把對已去世小妹的愛,完全轉移到她身上。
收養她這麼多年,她確實在他的呵護下逐漸長大,而他也成功的沒讓孩童時的夢魘在她記憶裡駐留。
可是這次的「思恩育幼院」事件,卻造成了他與她對立的局面。他明白育幼院對她的重要性,也極願為她挽救一切,可是面對義父的殷殷期盼,他,敖士騏怎麼能辜負呢?
但是,面對她,他無法也無力再讓自己漠視她的懇求,他的心再冰冷再堅硬卻再也經不起她的淚水,一滴一滴蝕穿了他。
敖士騏沈思了一會兒之後,低頭對懷裡的殷曉嵐說道:「我答應妳,盡可能的為院裡的孩子們找個妥善的安身之處,不過,育幼院還是得搬家,因為那塊土地是一定得收回的,妳懂嗎?」
「是真的嗎?」殷曉嵐從敖士騏懷中抬起滿是淚痕的臉,怔怔地望著他。
「是真的!」敖士騏憐愛地看著曉曉,伸手替曉曉拭了拭未干的眼淚。「這麼愛哭,哭得像個小花貓一樣!」
「謝謝你,謝謝你……」殷曉嵐太高興了,除了謝謝,她找不到別的可以表達她感激的話語,說著說著她又喜極而泣。
「唉!怎麼又哭起來了呢?」敖士騏拍拍曉曉的肩說道。畢竟年紀還太小了,一天之中發生了那麼多事,哭一哭發洩一下也好,敖士騏心想。
「對不起,我太高興了,謝謝,『大海叔叔』,真的謝謝你……」殷曉嵐抽抽噎噎斷斷續續地說著。「早上我的態度很差,很沒禮貌,請你原諒我。」
「妳的激烈反應是正常的,放心,『大海叔叔』不是個沒有度量的人,我不會放在心上的。」敖士騏放開懷中的殷曉嵐,往廁所走。
「謝謝你,那麼,『大海叔叔』,我應該回去了,不打擾你了。」殷曉嵐對正在廁所的敖士騏說道,腳步往門外走去。
但卻被從廁所出來的敖士騏給攔住了,他手上拎了一條濕毛巾。「等一等,曉曉,有件事我必須和妳談談。」
殷曉嵐用疑惑的眼光望著敖士騏,難道事情有變……
「先把臉擦乾淨。」敖士騏將手上的毛巾遞給殷曉嵐。
「我要和妳談的這件事,跟育幼院一點關係也沒有,妳用不著那麼緊張。」他彷彿能看透她的心思般說道。
殷曉嵐乖乖地擦完了臉,靜靜地聽著敖士騏的話。
「我希望妳能搬過來和我一塊兒住。」自從知道殷曉嵐的二叔殷賈曾經上門搔擾她,敖士騏便想這麼做了,只是還沒碰到適當的時機,也還沒想到用什麼適當的方式告訴她。今天,這種情況,就乾脆乘機告訴她。
「為什麼?我一個人不都住得好好的?」殷曉嵐對敖士騏突然提出的這項要求感到不解,難道他把自己方才在情急之下所許下的荒謬承諾當真了?
「在這之前,妳是都過得好好的,可是自從妳二叔找到妳,我不放心再繼續讓妳一個人住了。」敖士騏拿回在殷曉嵐手中扭成一團的毛巾。
瞧!她緊張成這樣!敖士騏暗笑著。
「你怎麼知道的?」這件事,她從未告訴過任何人,難道「大海叔叔」果真那麼神通廣大,什麼事都知道?
敖士騏讓她的表情跟語氣給逗笑了。「我當然知道,有關妳的一切,我沒有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