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染香群
已經走到門口的林大爺好脾氣的轉頭,「這是你要學的第一課,我林某從來不是君子,我是生意人,還是很奸詐的那種。」他朝他擺了擺手,舉步離開。
這單生意不知道有沒有賺頭?林大爺沒有什麼把握的搖搖頭。他什麼都吃,就是不吃虧,仔細看過林玦的衣物,發現他的單衣乃是上好宮緞所裁製的。
能穿到這麼好的衣服,右手又有慣拿筆的薄繭,想來不是豪門,就是世家,不趁林玦糊塗的時候多敲一點,有違他奸商的盛名。
林大爺帶點邪氣的笑漾在唇邊。這位俊朗優雅的爺兒,容貌宛如閨中靜女婉約嬌柔,總是引得一票好男色的富賈紈褲子弟垂涎不已;但是海一般的深沉心機,卻讓錯把他當孌童男寵的大爺公子們吃盡苦頭,賠了大把金銀珠寶,才大大的懊悔錯看了這個精明陰狠的生意人。
說到京裡姓林的不少,但是提起「林大爺」,大家也只會想到住在沁園的這位奸商巨賈。說相貌,就是當今的貴妃娘娘也沒那麼好看;說到賺錢,就算是鑄銅司也沒他那麼會掙錢。
當初他來京中的時候,不過是個少年公子哥兒,聽起來倒像是跟神醫林府有些淵源,據他說,林府是他遠親,給了點資本讓他做生意。
這麼個俏生生、水嫩嫩的小公子哥兒,多少豺狼心的歹人故意親熱著、巴結著,給些小甜頭想趁機吞了他那丁點兒資本,什麼齷齪手段都出籠了,哪知這個小公子哥兒餌是吞了,偏偏不上鉤。
請客,他一定到。管他春藥、迷藥、亂七八糟藥下在酒菜裡,他一樣談笑風生,到他告辭還當那些是補藥,一點妨礙也沒有。
招他看貨,他也一定到。故意賣他些劣貨,他也笑笑的挑選些買了,最讓人跳腳的就是這個。明明賣他的是劣貨,他就是有辦法賣出去,賣也就賣了,還可以賣出令人吐血的高價。
有回賣他一批破茶碗,這批破茶碗是從一個病死老頭那兒買來的,他們故意誑他是古董,敲了他一大筆銀子,哪知道他反而多出兩成,全包了。
轉個身,他拿去給人鑒定,說是高麗茶碗,價格翻了十來倍,賺了好幾翻不說,還靠這批破茶碗打進了富商圈子,站穩了腳跟。
抓住了這富裕風流時代好鮮嘗新的需求,他勇於接受四海港口、絲道旅人的貨物,他眼光獨到又敢大膽投資,沒兩年,他就躍居巨賈之列。觸角從當初的貿易,延伸到織坊、書肆,甚至連紅袖招的艷幟都揚起,當起老闆來了。
更讓人津津樂道的是,這位俊雅標緻的公子哥兒不娶妻,卻納了三房美妾。這三房美妾有世家小姐、當紅花魁,還有江湖俠女,姨娘們不但相處和睦,還當起林大爺的臂膀,各有所司的事業。
難怪京裡的說書先生除了劍仙鬼怪、鴛鴦蝴蝶外,最愛說「沁園三美」的傳說本子;每每說到「沁園三美」,真真座無虛席,人人聽得津津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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蟬鳴不斷的午後,林大爺一廂喊熱,一廂走入三姨娘的「凌仙閣」。
凌仙閣隱在一片竹林之後,翠竿陰涼,令人暑氣全消;雨花石砌的小徑蜿蜒,散步其中,還真有點仙氣。
穿堂裡,他的三個姨娘都閒坐著喝茶擺龍門陣,瞧見他來,竟沒一個人站起身迎接。
「嘖,瞧瞧我把你們慣的。」林大爺拿起大姨娘的茶杯就口,「相公來了,還不趕緊起身迎接?」
「那也得看嫁的是不是假相公?」大姨娘沒好氣的白他一眼,二姨娘噗哧笑了出來,三姨娘拿書掩著臉,不想讓他太難堪,雙肩卻忍不住抖動。
「唷,我的紅兒,你現在可是後悔了?」林大爺用扇柄托起大姨娘的下巴,「當初怎麼說的?你不是說什麼都要嫁給我,進了門就後悔啦?」
提到這個,紅姨娘就一肚子氣,「麗婉,你還說?你還敢說!要不是那個啥王爺的硬逼著我,我會往你這火坑跳?」她忍不住罵了句粗口,「老娘居然嫁了個假丈夫!什麼命啊?!你倒是給我說,你是當找們嬌妻美妾呢?還是當女長工?」
「當然是女長工。」麗婉笑嘻嘻的又喝了一碗涼茶。
紅姨娘氣得喊叫起來,「你們聽聽她這話!娶我們進來是當長工的!就不怕我把你的秘密拿去嚷嚷,說林大爺是個女紅妝?」
「他們會對京中第一花魁瞎了眼嫁給女人比較有興趣。」麗婉摸了摸下巴,「這倒是傳奇本子的好題材。」
紅姨娘氣得撲過去打她,她一廂躲,一廂嚷著:「殺夫啦!」其他兩個姨娘則笑得幾乎跌地。
對的,這位鼎鼎大名的奸商巨賈林大爺,事實上是神醫林府的大千金,林麗婉。
當初她喬裝打扮到京裡,本來是來巡查京裡的醫館藥鋪生意,哪知道玩著玩著,居然玩出了興趣,玩出了一個「林大爺」,也玩出了三房美妾。
說真話,她還比較喜歡當男人一些。若不是顧念父親的期望和年老的祖母,她真的很想就這樣待在京裡別回去了。
「這回又能待多久了?麗婉。」二姨娘拉她坐下,「織坊的帳我都交了,只是宮裡的公公我實在應付不來。先是挑剔貨色,訂了貨又不要了,一天到晚跟我要人,莫不是你連公公都勾搭上了吧?」
「他們哪是想我,是想我疏通的銀子!」她索性倚在二姨娘的懷裡,「好香。小愛,你倒是越來越有女人味兒了,當初見你,我還以為哪來的俊俏少俠。」
愛姨娘不依的啐了她一口,臉都紅了,「夠了沒?已是陳年往事了。」
愛姨娘原是「明劍山莊」阮家小姐,閨名阮愛。阮老莊主就這麼一個獨生女,想兒子想瘋了,就把阮愛當兒子養,卻不知道這個稱職的「少莊主」除了一身好武藝,還有一手好繡工。
阮愛白天男子裝束,和黑白兩道顯赫人物周旋,晚上就換上女裝精心刺繡紡織。麗婉本來不知道她是女子,兩人相談甚歡,結為莫逆。
一個飄雪天,不拘小節的麗婉替她拍了拍胸口的雪,看著搗著胸口滿臉通紅的阮愛,麗婉瞪大了眼睛,卻笑出來,「我說,阮兄,『妳』未娶妻,身上的荷包也太精緻了些。」
「你……」阮愛一直認麗婉是知己沒防頭,這下子……這下子……
「看來我要負責了。」麗婉嚴肅的點點頭,湊到她耳邊,「只是,我得告訴你一個秘密。」
阮愛提心吊膽的等著聽,麗婉卻拉起她的手,覆在自己胸前,結果換阮愛瞪大了眼睛。
「很好。」麗婉更嚴肅的點頭,「換你也得負責了。」她勾勾手指,「你知道的,我不能娶妻,但是可以娶妾,咱們私奔如何?」
私奔?!跟一個女人私奔?
「噯,你到底喜歡當男人還是當女人?趕緊考慮清楚啊!」麗婉滿臉甜笑,卻有些邪氣,「跟了我有什麼不好?綾羅綢緞,吃喝不愁,你愛怎麼打扮就怎麼打扮,愛去哪就去哪,你若有了屬意的男人,我再把你嫁出去就是了。咱們是過命的交情,你又知道了我的秘密……你信不過我嗎?」
不知道是著了什麼邪,她還真的跟麗婉走了。
或許她也厭倦了那種假男人的生活,整天提心吊膽的。不消說,這件事情鬧了個天翻地覆,她爹拿著劍跑來沁園要殺人。麗婉只是大大的揖了一揖,悄悄的在阮莊主耳邊說了幾句,阮莊主陰晴不定的看了麗婉,又看了阮愛一眼,哼一聲,恨恨的離去了。
阮莊主回去就宣佈少莊主遇到高人,習藝去了,提也不敢提阮愛私奔的事情。
阮愛是怎麼想也想不通,自己頑固的爹是怎麼讓麗婉三言兩語就打發,問麗婉,麗婉只是摟著她,一面喝著桂花釀,道:「這是機密,說不得。不過男人不也就是那麼回事,面子大過命,哼!」
所以阮愛就這麼留了下來,成了沁園三美的愛姨娘,替麗婉管著偌大的織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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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群公公我去打發就得了。」麗婉倚著愛姨娘,「這次我可以留得久些,起碼也好幾個月。小愛,你可開心呀?」麗婉摸了摸她光滑的臉蛋兒。
「少裝那副輕薄樣。」愛姨娘將她推開,「裝給誰看啊?去去去,熱煞人,別膩著。」
三姨娘只是把臉越發埋在書後,肩膀抖得更厲害。
「秋兒,忍笑會內傷呢!」麗婉用眼神勾了勾她,「把書放下我看看,你那臉紅的毛病是退了沒?」麗婉見她不留神,一把奪了她的書。
「欸,我沒有……」說是這麼說,秋姨娘倒是真的臉紅起來,兩頰如霞,酡然若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