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竊玉秘笈

第7頁 文 / 冉雲

    「我們到了。」這些日子,曲璠聽慣了她的怪話,也習慣性的不予理會。傅雲菁尾隨他下車,走進江南最富盛名的布坊——「彩織」的染房。

    說是染「房」,實在也太小覷了。它的規模幾近京師的官營染院,分工極細,裡頭有專門染絲的瓦屋,共計數十棟,各有其負責的染色事務。從生絲到熱絲,亦是在這裡處理。而染房的對面,就是織房。

    傅雲菁隨曲璠進了其中一棟瓦屋。

    一進門,便看到體積頗大的墨黑色大陶缸,幾乎佔了屋內一半的空間。陶缸旁有幾名絲匠站在椅凳上,拿著木棍翻攪著缸內正以沸水燒煮的蠶繭,另外有幾人在底下添柴火,控制水溫。

    「少爺。」絲匠看到曲璠進屋,連忙躬身曲禮。

    「你們忙,不必招呼我。」

    「原來這就是『繅絲』啊。」抽取蠶絲的第一個步驟。傅雲菁看得出神,喃喃自語,但曲璠聽到了。

    「你知道這是繅絲?!」他很訝異。

    傅雲菁微露笑容,點了點頭。

    「你怎麼會知道?」

    傅雲菁不解地看著他。「書上寫的啊!」有必要這麼訝異嗎?難不成書上寫錯了?「繅絲之後呢?」曲璠十分期待她能繼續說下去。這女孩,總會不時出現驚人之舉。她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瞭解這些東西的?

    「練絲、穿箱、穿綜、製造、結花本。」她真的都知道!「好難呢,每個步驟都有一堆學問,我看得頭都昏了!」她忍不住抱怨起來。「那是當然。一般人光是要染對一個顏色,得花上二、三年的時間才學得會。」曲璠輕笑,再道:「我以為你只愛搬弄那些功夫,想不到你的興趣挺廣泛的。」

    「喂、喂,你的口氣很差喔!」竟然說她是在「搬弄」功夫?傅雲菁最介意有人看不起她師門,即使曲璠難得對她說笑,也不能說到她師門的壞話。「咱們神盜技可是——」「我要到另一個地方去了。」曲璠打斷她的話,嘴角仍是掛著笑意,逕自轉身離去。屋內的絲匠們全愣傻了,第一次看到少爺——同女人說笑呢!「喂,我還沒說完哪——」傅雲菁正準備跟著他走出去時,忽而,眼尖的她察覺到某種異狀——陶缸有裂縫!「快出去!陶缸快破了!」她朝絲匠大叫,眼角餘光瞄見放置一旁的素匹練,連忙一個箭步拿起數尺的布匹,旋身一躍,以巧妙的手勁將布條擲出,環繞在大陶缸上,紮了一個死結。絲匠見狀,全丟下手上的工作,急奔出去。

    「雲菁!!」曲璠在屋外聽到裡頭的騷動,又折了回來。

    「快出去!」她疾步如飛,抓起曲璠,躍出屋外的同時,陶缸整個迸裂開來!所幸傅雲菁發現得早,除了損失一個大陶缸和整缸的蠶繭之外,只有她一個人在以布匹紮緊陶缸時,被溢出的沸水給燙傷了。

    於是,曲璠拉著她,急奔至絹房為她上藥。

    絹房外,蔥鬱的落院,綠光晃動。梔子花萌出一小小撮綠,是春將盡的訊息。「梔子花快開了呢!」傅雲菁望向窗外,不經意地說道。

    坐在對面為她上藥的曲璠,以為又是她常說的那種沒來由的話,並不打算理會,但她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大感訝異。

    「今年梔子花苞好像結早了點,不知道會不會影響調色?」

    別人或許聽不懂她在說些什麼,但曲璠卻是一清二楚。

    「喂、喂、喂,你動作輕點兒。」她嘟起嘴嗔道,額際間沁出一層薄汗。她十個手指紅腫,全脫了皮。

    「啊?」訝然中,曲璠不自覺的在上藥時多施了點力。「對不起、對不起」曲璠連忙道歉,動作極輕、亦更加小心的在傷處抹上一種白色的藥膏。

    「你知道梔子花的用處?」這就是他詫異的原因。

    「嗯。」傅雲菁理所當然的點頭。「用來染黃顏色的嘛!」

    「你怎麼會去瞭解這些東西?」曲璠真的很好奇。從剛才到現在,他十分確定她一定下過苦功瞭解織染技術。

    傅雲菁撇嘴白了他一眼。「是你太笨,還是我做得不夠明顯?當然是為了你!要不然我幹嘛每天晚上不睡覺,猛啃一堆讓我急速老化的東西?」那染織法可真是難死人不償命!曲璠的眼神顯露出他的不解。

    傅雲菁明白他的問題。她露齒微笑,嘻皮笑臉的說道.!

    「就說是為咱們老了之後做準備的咩!我要和你一起染色、一起選蠶、挑絲、一起織布……」

    「今天真是多虧你發現得早,不然,後果不堪設想。」曲璠岔開了話題,他低頭專注於上藥,傅雲菁看不見他此刻臉上的表情。

    她溜轉靈俏的眸子,膩聲說道:「哎唷,你的口氣不要這麼愧疚好不好?這種事難免的嘛!誰知道那麼大一缸東西,說破就破啊?而且,誰叫我是『神盜門』弟子呢?『神盜門』的功夫當然了得!」傅雲菁這下總算逮到機會,對他大大誇耀自己的師門。不過,她皺了皺俏鼻,眼睛往右上瞟,覺得自己幹嘛反過來安慰他啊?她才是受傷的那一個耶!「我四歲就跟著我娘學染色,七歲時我爹教我結花本織布,九歲開始和人買賣綢緞,我有責任延續『彩織』,不管發生什麼事。」

    「我知道。」她輕聲說。

    曲璠抬起頭來,向來無痕無波的眼眸,閃過一絲極細微的情緒,然船過水無痕,一下子就淡了。

    「所以我不會讓任何人奪走《彩繡譜》。」他說道,語氣十分平靜。

    傅雲菁愕然盯著曲璠如鏡般澄澈的眼睛,搖頭哼笑了聲。「我師父說得一點都沒錯,眼神太過於平靜的人,不是蠢蛋一隻,就是藏了太多心事。」

    「你知道我調查過繡譜?」她直接問道。

    「嗯。」

    這說來又是另一段往事。簡言之,《彩繡譜》也是另一段師門恩怨下的產物。有恩怨,就有爭奪、報復。

    「我不懂。」傅雲菁有滿肚子的疑問。

    「工匠結本,心計最精。我保管了繡譜十六年,沒問題的。」他神色自若的說,一邊拿起膝上乾淨的白布條為她包紮,似想起什麼再說道:「我第一次看到有人燙成這樣,還能夠說說笑笑的。」即便是大男人,都未必受得了!

    「唔?難道哭一哭就可以不痛了嗎?」她反問。心裡卻想,這個她才剛認識的曲璠,有太多、太多她所不知道的事。

    曲璠聽了忍不住悶笑!這女孩的思緒真是夠怪了。是因為痛才會哭吧?有人先哭才痛的嗎?「哎——」她莫名其妙歎了口氣。「不知道就算了,那都過去了。反正你以後有我就行了!」

    曲璠才覺得莫名其妙!她又在說什麼啊?不知道為什麼,腦海裡忽然浮現「牛」這種動物,搭配她的臉孔……

    哈!他嘴角慢慢咧開,揚聲笑了出來。這是他從九歲之後,第一次這麼開心、無所顧忌的笑……

    傅雲菁看著他,嘴角也有抹淡淡的笑,她記住了曲璠的另一個模樣。

    「來、來、來,上菜!」傅雲菁學著食堂的夥計吆喝著。

    「哇」曲映三姐妹看到今晚的菜色,全瞠大眼、張大嘴。打從傅雲菁進曲家做廚娘的這幾個月來,每天的菜色都不一樣,到目前為止,還沒重複過同樣的菜色呢!

    光是「魚」這道料理,就有清燉、紅燒、煎炸、堡湯等作法,而各類魚種搭配不同的佐料,吃法也不盡相同,可說是豐富之極。

    今天這道,就叫做「鯽魚酥」,蔥溶魚爛刺酥,可放心大嚼,不必擔心魚刺卡喉。有魚當然要有肉。「燜蹄膀」火候恰到好處,吃來清爽不油。此外,還有各式小炒,舂筍、扁豆、山藥雖是一般時蔬,但刀工極細,光是瞧著菜色,便覺賞心悅目。

    「師父,你是去哪兒想出這些菜來的啊?」曲映問她,忍不住地再吞了吞口水。她最佩服有本事的人,師父就是其中之一。

    「跟皇帝老子借菜單來看看!」她嘻皮笑臉的說。這是真的,只不過,是她十二歲那年潛入大內,從御廚那兒偷來的。

    「哇!皇帝人真的那麼好?」曲昀訝異得不得了,因為,小時候不乖,養她的嬤嬤都說,要叫皇帝來抓她去關呢!傅雲菁拍了拍曲昀圓嫩嫩的小臉蛋。「不是皇帝好,是我有心——」用心料理,是希望她們一家人吃飯能夠開開心心的。

    「師父,你又在說怪話了。」曲昀嘟嘴說道。她哪會懂得傅雲菁的心意啊?「什麼怪話?」傅雲菁不服氣的手插腰,也學曲昀嘟起嘴。「是你太笨好不好?」「啊——師父怎麼可以說我笨?」曲昀漲紅臉,很不服氣。

    「你是不聰明啊!」曲昕也加入戰局了。

    一時之間,三人七嘴八舌地爭論起來。

    「少爺,我覺得你好像收養了『四』個女兒。」冷炎坐在一旁搖頭,三個女娃加上這臭丫頭,家裡每天鬧哄哄的,吵死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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