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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頁 文 / 愛林

    「啊!還冰冰涼涼的耶!」

    看到月熠的彎月眼,還沒機會對她剛才的粗魯行為下評論的林任華,不禁看傻了眼,之後,卻瞪著她一直笑個不停。

    「你笑什麼啊?」月熠覺得他這種咯咯的笑聲很輕蔑。

    「你知道嗎?我覺得你很神奇耶!你不笑的時候像媽媽,笑起來就像女兒,差別好大。」

    林任華止不住笑,讓月熠愈聽愈火大,一旁,兩個看對眼的老人有默契地想幫忙,於是開口想擺平火爆場面。

    「你看,年輕人的玩法,我們愈來愈不懂了。」李媽媽笑著說。

    「可不是嗎!哈……」林伯伯附和道。

    然後,月熠仍是一副臭臉,他們顯然幫了倒忙。

    「你知道嗎?我剛剛第一眼看到你,還以為你是個卡車司機咧,哈……」

    見他變本加厲,月熠簡直快失去控制,但是她肚子實在餓極了,看在那條培根卷的分上,她只好費力地將不滿情緒鎮住,裝出一個肥皂劇裡的滑稽笑臉。

    悄悄地低頭看看自己的打扮,在車庫裡熱得脫到只剩棉質紅背心,露出兩隻古銅色手臂,加上一頭非洲鬚髮情急之下隨便紮成的馬尾,這種組合真的有點像是開卡車的女司機,連月熠也不禁莞爾。

    唉!算了,寄人籬下,這種下場就算是命定的吧!

    經過一連串的「驚喜」,月熠好不容易才把這一老一小送到門口,誰知兩個老的竟佇在那兒十八相送,拖延了好一陣子才終於把大門關上,重獲失落的寧靜。

    「咕……」

    母女對望一眼,便很有默契地衝到客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瓜分那條培根卷,就著現成的飲料搭配食用,這時的她倆,宣覺那真是人間少有的美味啊!

    「媽,我們到底是在度假還是在逃難啊?」月熠塞滿食物的嘴不安分地動著。

    「管他,反正都是頭一次。」

    母女倆的心又回到初臨此地時的快樂。

    解決了民生問題後,李媽媽扭開電視機,好奇這裡的節目與家鄉有何不同,轉來轉去,什麼語言都有,都一樣聽不懂;正當她想放棄時,她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臉孔……

    「胡瓜!月熠,你看,是瓜哥耶!」她像是遇見了久未重逢的親人般,眼淚差點沒滾下來,一個年過半百的女人,現在的笑聲與用語卻有如小嬰孩般純真,教人難以想像。

    「瓜哥?叫得好像是你拜把的一樣。」月熠嘲笑媽媽,但心裡卻有著和她相似的感動,畢竟在陌生的國度看見熟悉的臉孔,對任何人來說都是備感溫馨。

    加拿大的夜,除了沁涼還是沁涼,站在白色的陽台上,一抬眼就可以望見滿天繁星;就著舒服的夜風,月熠母女倆在落地窗外是一臉的滿足,她們享受這有點陌生、有點刺激,又極其安祥的靜謐。「媽,如果教你一輩子都待在這種地方,你要不要?」月熠伸了個懶腰問道。

    「我當然要啊!但是……無論這裡的環境再好,還是沒有生長的地方那麼親切和有安全感;這種地方,連找個人說話都困難。」

    李媽媽是習慣鳥籠式的台灣公寓建築,那種可以聽見隔壁夫妻吵架聲音的感覺,會有一種人與人之間另類親近的感受。

    「還好,不然我這一生可能無法達成你的願望了。」月熠笑著低下頭。

    「傻女兒,媽的要求一向都不多,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像現在一樣可以多陪我說說話,看得見你幸福快樂,就夠了啊……說到幸福,你跟那位艾力克怎麼了啊?好些日子都沒聽你提起過。」

    「我們……不知道還有沒有緣分。」月熠把眼神眺向無邊的黑幕,若有所思的說。

    「他是個蠻不錯的年輕人,媽知道你以前有過不開心,可是世界上還是有好男人的,媽沒福氣遇到,但是我相信你一定遇得到的;遇上了,就要把握,別跟自己的幸福過不去,知道嗎?」

    李媽媽的語氣很平和,就像一切都過去了;不是、打死,而是坦然,這反而讓月照很不捨。

    「媽,你難道都不會恨爸嗎?」月熠想到上小學時就棄她們母女而去的父親,對他的印象早已隨照片泛黃,不復記憶。

    「你會嗎?」

    月熠搖頭。

    「那就對啦!連你都原諒他了,我怎麼可能還會怪他呢?他曾經是我愛過的人,也是我這輩子惟一的男人啊!」

    月熠覺得此刻母親眼中閃爍的光亮,比夜空的小星星還亮,她知道那是曾經幸福的光,老一輩的愛都是這麼深刻的嗎?實教人深深感動。

    「媽,你知道嗎?以前爸老是不在家,也不跟我多說幾句話,我總幻想他是FBI,得在美國工作,又困難又危險;而他怕連累我們,所以不能常回來,因為不能太重親情以防洩露工作機密,所以故意不和我培養感情。你說我小時候是不是很呆?」月熠笑得好開心,像在敘述一件別人的故事,無關緊要地流露情緒。

    李媽媽也開心地笑著。

    「其實還有更呆的,因為小時候的我沒看過鈔票,只見過零錢,所以我就幻想爸有一天會拖著一個麻布袋回來,裡面裝了滿滿的銅板,有一元、五元、十元的,對我們說要讓我們家從此過好日子,不怕繳不起學費或沒錢買菜了。很好笑對不對!哈……」

    李媽媽把她的頭摟過來,靠在自己肩膀上,眼角的淚水早已順著滿紋路的臉龐悄然落下,離開原本容得下它的世界。

    「月熠,這一路上,讓你太辛苦了。」李媽媽感傷的說。

    為了這個家,只有兩個女人的家,她早已沒有像這樣痛哭的時間和權力,她和女兒,只知道認真地活下去;為了彼此,即使天塌下來,沒有男人替她倆頂著,也得努力地活下去。而今晚心疼母親的月熠,也卸下了所有堅強、樂觀的表相,跟著痛哭起來。

    「媽,希望以後不會再有男人使我們哭泣,讓我們的淚水,只為了我們自己的悲喜而流吧。」

    月熠拭去母親臉上殘餘的淚水,微笑著與她互相鼓勵。痛苦是應該結束了,如果世上真的有老天爺,應該也不忍再讓她們悲傷下去吧,月熠這樣想著,雖然她仍舊不相信老天爺的存在,誰教她從前有這麼多不良紀錄。

    即使世上真有老天爺,她八成也是個調皮搗蛋的頑皮鬼,否則它不會派一個老是把箭射錯的糊塗丘比特當愛情特使,不但男女不分,而且好壞不分;否則它不會故意給她們母女類似的人生道路做實驗;否則它不該把男人塑得如此狠心,把女人造得如此癡心……

    她似乎以看見人間的錯亂為樂趣,一切一切為愛受的苦、掉的淚,全是為了滿足她的犯罪心理、它的惡作劇。

    這樣的話,要老天爺何用?她實在搞不懂。

    不管了,她一定要繼續行使命運罷免權,把自己的人生交給自己來掌握,無論未來如何,都由自己一肩承擔。月褶在心頭這樣決定。

    第八章

    到加拿大的第二天,月熠一覺醒來,赫然驚覺已是中午時分。

    「想不到來此度假,生活作息依舊靡爛。」

    她帶著這第一個冒出的念頭,沒打算漱洗,依舊穿著寬寬大大的男用條紋襯衫,搖搖擺擺地走下樓,晃進餐廳。

    桌上的早餐記得吃,我去公園運動,中午會帶午餐回來。

    擺著菜包的瓷盤下,壓著一張紙條,是母親留的。

    「這一帶人煙不是很稀少嗎?哪買的菜包和豆漿啊?去公園運動?不是才來一天而已,交得到什麼朋友?還運動咧!媽也未免太隨便、太大膽了吧!」

    月熠不禁犯著嘀咕,覺得很是奇怪。

    正準備坐下吃早餐,突然,聽見門被打開的聲音,顧不得一頭蓬草,她拿起桌上現成的一支牛排刀,即躡手躡腳地走出餐廳,欲一窺究竟。

    「謝謝啊!今天早上真充實,好久沒這麼舒暢了,謝謝你啦!」

    「高興就好,要不明天也來吧!哈……」

    是媽跟男人談笑的聲音,月熠的精神這下全來了,她走向大廳,看著母親和那男人進門,原來是林伯伯。

    「李小姐,你好啊!」

    林伯伯跟她熱情地打招呼,月熠也禮貌性地回禮。

    「月熠,吃早餐了沒啊?」

    李媽媽有如陽光般地活力四射,這可是月熠很久不曾看過的表情,讓既她震驚又訝異,卻也為母親感到高興。

    「剛才林先生帶我去公園做運動,看見了好多中國人喔,我們都差不多年紀,聊起來也特別投機;沒想到這裡的人也很好的,很親切呢。」

    看著母親眉開眼笑,她也跟著感染到快樂的氣氛。「林伯伯,你們聊,我上樓去換衣服。」

    月熠笑著上樓後,客廳的兩老又繼續著他們的話題。而當她再度下樓時,林伯伯正好回家吃午飯去了。

    她尾隨母親進了廚房,幫忙準備午餐,也開始盤問母親今早發生的羅曼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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