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愛林
「怎麼啦?走路怪怪的。」
「扭到了,恐怕今天又不能跳了。」
蔡智傑殷切關注的神情與月熠自然信任的眼波互相交流,那種家人似的貼近,震撼了Eric的心,他發覺自己正在吃醋,真是驚人的大發現。
「小弟弟,你要負責把她背到樓上房間喔!」
月熠給了Eric一記冷眼,意味著:幹嗎要特別說明,要宣告你進過我房間的事實嗎?
果然,蔡智傑被這突兀的一句交付嚇著了,他情著這個男人是她的什麼人,為什麼她從未提起?不過,終究還是沒問出口。
但他倒是不甘示弱地大方回答,「我會的,因為我們就住對門而已。」
這是幹什麼?老虎在樹幹上撒尿,宣示地盤嗎?
月熠被這兩個男人失常的舉止弄得心亂如麻。
然而,Eric心中對那個房間的謎團雖已解開,但卻升起了一把無名火,兩個大小男人此刻是針鋒相對,互不退讓。
「智傑,我們走吧!否則來不及了。」月熠見苗頭不對,連忙開口化解這種怪異的氣氛。
但Eric堅持扶她上車,且不甘心地叮嚀道:「這種車,側坐很危險的!不如我開車載你回去吧!」「不用麻煩了,我技術很好。月熠,坐好喔!要抱緊才安全。」
月熠一聽,不禁嚇住,他是怎麼了?月熠?她不是他的「百合姐姐」嗎?
隨後,NSR機車即揚長而去,留下癡望的Eric在街頭佇立。
蔡智傑抱著月熠上樓,讓她第一次發現男孩的力氣也這麼大。至少在上樓的過程中,光樓著他的脖子就非常有安全感了。
她就這樣讓他穩穩地抱進房間的床上,而後安然地坐著等他處理好代班的事再度進來;這彷彿讓他一夜之間變成了讓人刮目相看的大人,也或許他本來就成熟到有照顧人的能力,只是因為她心裡對年齡的設限,才從未把他當成男人看待,只當他是自己的小弟弟。
「月熠,喝茶。」蔡智傑端著一杯清茶進來,彷彿是個成熟穩重的大人,不禁讓月熠看傻了眼。
定下神,她將這杯清茶接了過來。
「好不好喝?」
他的臉又回復童稚的模樣,果然還是個小弟弟,她又多想了。月熠再一次用冷水潑醒自己的心。
「嗯。」她贖罪似地拚命點著頭。
「這是同學替我買的金萱,很香,今天才拿到的,你是第一個喝的喲!」
蔡智傑的表情和語調,把時光調回他們初次相遇的那天夜晚,這樣的氣氛真好,真想時間就此停擺。
之後,他訴說著今天開學第一天,大家交換整個暑假的心得及趣事,讓月熠有著無比的溫馨與寧靜,就像倒回自己的學生時代,遙遠卻深刻的單純。
她無拘無束地讓想像的雙翼,把心帶回數年前無憂無慮卻癡狂的同窗記憶……
說到最後,蔡智傑突然沉默了,他借口想離開,但月熠拉住他正要轉過的身子,強迫他與自己凝眸對望,從那裡她找到了一絲不知名的哀愁,那是相識以來不曾見過的一抹深藍。
她不知道那種顏色從何而來,又怎麼悄悄地攀上他原本開朗的容顏?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問。但,她還是問了。
「是不是失戀了?」月熠溫柔地像個親姐姐。
她想,如果他點頭,那麼今晚他一切的異常行徑就足以解釋了;而她該不該原諒這個因受傷而急於想找代替品,誤傷了她芳心的大男孩呢?
蔡智傑點頭了。臉上的藍轉為陰鬱的灰,沉沉地低下了頭。
長髮遮住他的側臉,月熠無法判斷他是否流著淚,但可以確定的是,他的心應該已經跌入谷底,無望地跳動著孤獨的節奏。
她確信自己不會責怪他今夜的失控,因為他勉強偽裝的笑容,已經超越人體的極限了,那種悲,她能體會。
「她早就有情人了。」他用一種淡漠的語氣說出這句話。
月熠什麼也沒說,抱著坐在床沿的他,將頭依在他肩上,給他一種心靈的撫慰。
「她的情人,是我的死黨之一。」他好不容易吐出第二句話,心像要迸裂般不規律地狂跳。
「智傑……」月熠抬起頭看著他,說不出任何安慰的語句。他暗戀已久的女孩勇敢地坦承同志的身份,那是她當初做不到的事啊!
她不知該歌頌那女孩,抑或替他抱不平。若站在她從前男友的立場,她太能體會智傑所受的創傷與衝擊;但站在自己的立場,她真心祝福著那女孩,祈禱她未來的愛情路能走得順當、圓滿。
她陷入兩難,所能給的只有一個扎扎實實、充滿真誠與關心的擁抱。
「她給我的答案,其實我原本可以很坦然地接受,因為上次聽了你的故事和解釋,我對同志的看法已經改觀了。只是,我不想原諒她!為什麼要騙我那麼久?她明知我喜歡她,她們在一起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而死黨全部幫著她瞞我,看我癡心地對她好,對她存有希望……讓我最難過的是這個。」
蔡智傑的眼眶終於在忍俊不住後首度泛紅,這麼絕望的臉,是月熠無法與他以往陽光般的臉孔搭配的,她的心也抽痛著。
「智傑,你深愛過她,這就夠了。每一段感情不都是有苦有甜嗎?每一個故事並不全是喜劇收場,等到了人生的最後路程,不論悲喜,都得留在記憶裡。所以就像那首歌『TryToRemember』,我們只須回想、記憶那些快樂的故事就很幸福了,悲傷的往事何必再提起呢?對不對?」
「你難道不恨你之前的男朋友?他們打你、利用你,讓你到現在連想起都有恐懼,你真能原諒他們嗎?還是,那是因為你根本不愛他們,所以才能這麼釋懷?」
月熠在反駁之前,給了他一個縹緲的微笑,何等空靈,像個修成正法的仙姑。
「每個人對愛與否的定義不盡相同,而我對愛的判別下了一個定義,就是?眼淚……愛一個人,才會為他掉眼淚,只要想起他,就在心裡飄起小雨來,會有想哭的感覺。
「而愛過的情人,我都為他們掉過一次淚,所以我確信愛過他們。因為用心愛過,所以一定會有美麗的回憶;到現在,我都不後悔,因為我和他們都有快樂的回憶,而留在我的生命裡,將會永永遠遠。」
月熠始終面帶微笑,像真的想起每段甜蜜的過往般,沉浸在美好的回憶裡那樣幸福。
「你真善良,不記仇。」蔡智傑的心情恢復了一些。
「我相信你也會是的。」
「嗯。照你的說法,我是愛過她的。這樣就夠了嗎?可能是吧!謝謝你,我會努力做到的。」
月熠肯定地點頭,自己堆放心底太久的傷,也該找個時間出清了。
三個月的訓練課程很快,也很辛苦地將在今天結束。
十二月的天空,到處泛著藍的深沉,人們總以為連陽光也冬眠去了,但是在月熠的心裡,太陽的光芒似乎正在養精蓄銳,蓄勢待發。
「等一下進行總考,考過的人可以拍宣傳照及正式接秀,考不過的人要留級再訓練一次。」
Eric在台上無情地宣佈這項噩耗,的確嚇著了一些年輕女孩,可月熠卻對他的話無動於表。
大學裡念了四年的中文,因此兩分鐘內的OS難不倒她;搞劇團的三年生涯中,舞台妝及傳說中最困難的黏假睫毛,也不構成影響;這近半年來,每晚揮灑舞技及肢體語言的充分展現,擺十個Pose根本就是彫蟲小技,加上她日漸強烈的企圖心和自信,輕易地以將近滿分的姿態取得模特兒簽約資格。
「表現不錯,後天拍宣傳照,我中午去接你。」
Eric出乎意料地,在這三個月訓練期間,很少來探月熠的班,可能是想讓她心無旁騖地練習吧!反而是蔡智傑每天風雨無阻地接送她下課,他們的感情可能因為熟稔而產生一些化學變化,偶爾會有些男女朋友的親暱舉動,比如,勾手逛街、撥弄對方的頭髮之類的行為。
因此,當Eric又恢復往昔、興高采烈地對她說出這句話時,她心頭突然浮現兩個男人的影子,一中正在面對自己的他,另一則是潛伏在心裡的蔡智傑。
對於這樣突如其來的莫名感覺,她無緣無故地矛盾起來。
「這個你拿著。」Eric塞給她一盒經過包裝的方形紙盒。
「這是什麼?」
「恭喜你順利畢業的小禮物,快打開呀!」
月熠在狐疑的狀況下,拆開他所謂的「小」禮物,赫然發現那是最新款的香檳色手機。
「你的祝福我收下了,但這麼貴重的禮物我不能收,謝謝!」
她想把手機推回去,可是被他的大手推了回來。
「以後接通告,地點在哪裡都不太一定,有手機連絡才方便,況且……」他神秘兮兮地附耳靠近月熠的耳朵,繼續接話,「可以報公賬,算你的宣傳費。這樣總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