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何夕
蘭妃坐在床上,一手持著水煙袋,但一口也沒吸,似乎滿腹心事的模樣。見到紫媛進來,馬上站了起來,向她招招手道:「你跟我來。」
紫媛隨蘭妃進到了後房,這是皇上到長佑宮時休息、批折的地方,因此整理得特別整齊,也格外的隱密。梨芳等下人知道蘭妃有要緊事和紫媛商量,因此也互相警告噤聲,守在廊上不讓不相干的人靠近。
蘭妃提著煙袋,在一張紅木搖椅上坐了下來,沉思了許久,才開口問:「有件事我要你好好想清楚了,再回答我。」
「是。」紫媛想不透什麼事會如此嚴肅。「不知道你老人家要問我什麼?」
「我要問你的是……」蘭妃遲疑了一下,不知如何措辭,「依你看,那位心黛公主是個安分……肯守婦道的人嗎?」
「啊?」紫媛駭然,以為自己沒聽清楚,更不明白蘭妃為何會有此一問。「你老人家……為什麼這麼問呢?莫非……」
「我也不是對她存有什麼成見,」蘭妃吸了一口水煙,但馬上又放下。「只是……唉!我總覺得那孩子太美了,美得……有點不祥。紫媛,你別笑我老糊塗、瞎操心,有句老話:『紅顏禍水』!女孩家長得像她那個樣兒,已經不是福氣了,只怕會惹禍上身!」
紫媛沉吟道:「額娘閱人多,見識也比我們高明,可是這兩天我和她相處下來,覺得她人挺不錯的,依我看,她不像是個奸邪之人,不會不守婦道……」
「我的意思不是她會自己去犯人什麼的。」蘭妃憂心的說:「她長得太美、太引人矚目,就算自己行得正,難保別人不會貪圖她的美貌,千方百計想得到她,只怕會替璨兒惹來災禍。」
「額娘的顧慮是有理,天下大亂,流寇盜賊強搶民間美女,那是常有的事。可是咱們王爺貴為郡王,手握重兵,心黛公主嫁了他,誰還敢亂動她的腦筋?就算有也無可奈何啊!」
「唉!但願你說得對,是我在瞎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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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黛雖在房內歇息,卻一心惦記著弘璨的請托,稍事停留後便重理妝容,向蘭妃說明她想探望恰妃。
「怡妃?她病著呢!還不知道能不能起得了身,招待公主。」蘭妃納悶著,心黛才初人宮,何以想見恰妃?
「娘娘,心黛就是知道恰妃娘娘病著,而我們珍瑪爾有一帖藥專治怡妃娘娘這種鬱結人心的病症。」心黛早就想好一套理由了。
「喔,真的?」蘭妃半信半疑,但為了尊重遠客,仍傳人備轎,吩咐紫媛陪她一同去怡妃的住處——順頤宮。
一到了順頤宮,恰妃果然透過她的貼身侍女香綺很委婉的轉告:「因為娘娘身子不適,無法接待貴客。」
「我們公主也知道恰妃娘娘身子不適,」克娜雅代表心黛上前,捧了一個楠木盒給香綺,「不過,請姊姊將這盒東西呈給怡妃娘娘,請娘娘看一看,而且轉告娘娘,我們公主還有一味更有效的藥,務必面呈娘娘。」
香綺不敢違逆心黛公主,對於這樁奇怪的差事只好照辦。
果然過不了多久,香綺疾奔而出,激動的對心黛道:「心黛公主,快!快!我們主子有請!」
一旁的紫媛自然大惑不解,但香綺只款待她在殿上用茶,並未邀她人內。
心黛隨香綺到了內室,同在那襄的,還有受了永安公主之托,要她代為照顧母親的永定公主弘瑛。她和躺在床上的怡妃皆神色激動,目光均集中在那個打開的楠木盒——盒裹放的正是當年皇上賜給弘瑛、弘琰姊妹一人一枝、成對的宣威火槍。
「主子、二公主,心黛公主來了。」
怡妃倏然抬頭,顧不得心黛向她請安的禮節未盡,忙拉了她的手,急急的問:「心黛公主,你知道琰兒的消息是不是?」
「是的。」心黛點點頭,看到怡妃、二公主,還有香綺三人的目光均是又激動、又關切,心中不免有些退怯。「我和永安公主有過一面之緣,不過大部分的事都是弘……哦,是愉郡王爺托我轉告娘娘的。」
「你是說琰兒和弘璨見過面?」怡妃激動的說。
「沒錯。」接著,心黛便將自己遇到弘琰的經過,還有由弘璨轉述最後一次見到弘琰的面,弘琰所交代的話等,均一五一十的告訴了怡妃——除了她曾為了逼婚,想燒死弘琰的那一段外。
「唉!」怡妃聽完她的話,又是感慨、又是傷心的。「這孩子從小就是不聽話,我就不明白秀祺有什麼不好?今年春闈,人家可是高中狀元呢!她要是乖乖的聽話,現在不也能風風光光的出嫁,豈不比跟著桑皓那欽犯亡命天涯好?」
提到今年高中狀元的曹秀祺,一旁的永定公主便鬱鬱不樂。
關於曹秀祺與弘瑛的情事,心黛也曾聽弘璨說過,知道弘璨受了弘琰之托,要設法成全他們。因此,心黛趁著香綺勸慰怡妃的空檔,將弘瑛拉到一旁。
「永定公主,你和曹少爺的事不必擔心,愉郡王受了永安公主之托,一定會在皇上面前替你爭一爭的。」她輕聲對弘瑛說道。
弘瑛見了心黛的美貌,而且千里迢迢帶來弘琰的消息,心中已有一股說不出的好感;再聽到她也知道自己和秀祺的事,而且頗替自己打算,心中更是感激莫名。只是……
「不!」弘瑛淒然道:「父皇不可能答應的,我的婚期都已經訂下了,就在下個月初。」說著,淚珠不禁滾了下來。
心黛連忙安慰她,「先別哭啊!一定還有辦法可想的。」心黛自己也受過「逼婚」的痛苦,現在見到弘瑛與自己當初受阿布罕王子逼迫的處境相似,心中頓生俠義之心。「現在不方便細談,我住在長佑宮,明兒個你來找我,我們再仔細商量商量。」
第五章
暢安宮春澤齋
「皇上請嘗嘗看,這是今年新貢的君山茶。」宮中地位僅次於皇后的慶貴妃,依禮伺候著正在批閱奏折的皇帝。
「嗯,果然挺香的。」皇帝啜了一口,擱在一旁,又將硃筆一擲,顯然批得有些累了。
慶貴妃陪同皇帝坐在臨水閣的搖椅上,閒閒的談起宮中瑣事,「弘瑛出嫁需要的東西,內務府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今兒個我去向皇后請安,據太醫說,皇后的病情還是沒有起色;倒是怡妃那兒,聽香綺講,最近她精神好像好多了。」
從皇后病重後,後宮的事務多由這位能幹的慶貴妃主持。不過,她也不是沒有私心的,她一向以皇后為靠山,更希望皇后倒下後,自己能取而代之,因此對近日弘璨凱旋歸來、蘭妃一派氣焰囂張,頗為不滿。
「臣妾聽說怡妃的病還是心黛公主給治好的。對了,心黛公主是不是真像傳說中說的那麼美?」
「這個朕可就不知道了,朕也沒見過她。」皇帝摸摸鬍子,「蘭妃已接她住在長佑宮中,你可以邀她來暢安宮玩一玩,不就可以見到了?」
「依臣妾看,不只是臣妾一個人想見她吧?」慶貴妃瞅著皇帝笑道:「皇上難道不想見見這位回部第一美人?」
「反正她遲早都會成為弘璨的媳婦,自然要來叩見朕啊!」
「唉!」慶貴妃做作的歎了一口氣,引起了皇帝的注意。
「怎麼啦?」
「沒什麼,臣妾不過是有點惋惜罷了!」
「這可奇怪了,」皇帝不解的問:「你惋惜什麼?」
「臣妾是替心黛公主惋惜啊!皇上想想,弘璨人是英俊、文才武略都好,本來配心黛公主也是天經地義的事——畢竟這場戰爭他也立下了汗馬功勞。只是弘璨畢竟已經有了正福晉,心黛嫁他,頂多也只能做側福晉不是嗎?她以一國公主的身份做王爺的側室,豈不是委屈人家了?」
「你說得是有理,這件事是心黛公主委屈了些,不過弘璨的福晉婉慈很識大體,心黛嫁過去,是不會讓她受半點委屈的。」
「名分上不好聽就夠委屈了!」打從心黛與弘璨議婚開始,慶貴妃即千方百計、不斷的阻止皇上明降諭旨。理由無他,她不想讓蘭妃一派爭取到更多有利的籌碼,而且她找的理由也很光明正大。「珍瑪爾族歸順我朝,獻來公主,足見其誠意。咱們也得讓人家看到我們的誠意才行,不是嗎?」
「這件事你從一開始便不贊成,莫非你有什麼更好的主意不成?說吧!」皇帝笑問。
「是!」慶貴妃一臉忠誠的道:「臣妾替皇上、皇后設想,不敢不多用點心。皇后唯一的嫡子七王爺——儀親王弘璧,今年一十八,太后正費盡心思要替弘璧找一房好福晉。而弘璧是皇后的嫡子,受封親王,身份貴重,和心黛正好匹配。再說,為了皇后的病體著想,有這麼個喜訊來沖沖喜,說不定病就全好了。皇上瞧瞧,心黛公主才過去看了怡妃一趟,怡妃的身子就大有起色,可見她是個多有福氣的人兒,皇后與七王爺不就正需要這麼個有福氣的福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