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Annette Broadrlck
鍾太太從未參加過她的團聚,看來準是史瑪各的嚼舌根工夫發揮了作用。在黑暗的掩飾下,煙翠雙掌撫面,對於日益複雜的情勢,茫然不知該如何應付。
雖然這部《面對危機》的紀錄片提供了諸多解決方案,卻無一適用於何路克身上。煙翠還真想取消活動,請大家回家算了,然後等大夥兒都走後,她才能出門去找多莉談談,消磨夜晚。
"電話響了。"幾位在場的人立即通知她。她想著想著失了神,竟沒聽到電話響,不好意思地喃喃致謝後,便奔進廚房接聽。由於預算有限,她只能裝置一部電話。而選擇裝在廚房,則是考慮到自己可以一邊吃早餐,一邊與人用電話溝通,並記下重點。
她擔心是何路克打電話來,猶豫一陣後才拿起話筒。幸好是玻娜打來的,她說她母親太累了,無法參加聚會。煙翠連聲安慰她,說她能體諒,而且過幾天會再登門拜訪,並謝謝她來電話。
短暫的歇息造成安全的錯覺。她打開廚房和客廳之間的門,見聚會已進行一段時間,何路克應該不會來了,頓覺放心。卻不知從哪兒伸出一對強壯手臂,攬住她的腰,使她無法前進。
"對不起,我遲到了。"路克在幽暗中低語。不知是否有意,他輕啄著她灼熱的嬌嫩面頰。"我趁你接電話時偷溜進來的。"
有幾個人,包括奈德和鍾太太,回頭向他們觀望。煙翠艱難地咽口氣,想不到竟有如此膽大妄為的人。他僅只稍稍地接觸她,就激起她強烈生理反應,她真恨自己不爭氣。
"你要真會覺得對不起那才怪呢!"她低聲喝斥他,不僅生他的氣,也生自己的氣。她不顧旁人會怎麼想,正要奮力掙脫他雙臂,沒想到他竟大方地鬆開她。電視機前還有幾個空位,何路克偏選了奈德旁邊的位子坐下。煙翠猜想這原來應是奈德預留給她的位子。
奈德對路克大皺眉頭,可見她的猜測正確。何路克傲慢又得意的嘴臉,表示他看透了奈德的企圖。煙翠再次倚靠牆壁,以平息怒氣。她瞭解何路克這個人目無法紀,不達目的絕不終止。
她再次譴責自己識人不明。是什麼原因促使她在監獄警衛面前袒護他?她怎麼會做出如此莽撞的行為?
影片播映完畢,奈德馬上起身開燈,但臉上失去慣有的親切笑容。煙翠心想,他和其他的人,一定都看到自己和何路克之間狀似親密的舉動。大家在好奇心作祟之下,必然會得出錯誤結論,而不出幾天,謠言將會傳遍教區。
煙翠恨不得有個地洞鑽進去。她想找個藉口離開。就請麥蒂娜跟她到廚房弄點心,蒂娜欣然答應。她與丈夫離婚後,帶著兒子同住。她兒子幾年前騎自行車出了車禍,變成破腳。
她們把自製的巧克力蛋糕切成方塊,每塊蛋糕上再加一匙奶油,放在盤子上後,煙翠請蒂娜端出去給大家享用。她在廚房裡待到不能再待時,才端了一壺冰開水走進客廳,一再將冰開水放在桌上,由大家自行取用。她自己則端了杯冰開水,找了張離何路克最遠的椅子坐下來。她與周圍的人聊天,故意漠視他的存在。
她一坐下來,團聚的發言人霍吳玲就說:"我們.正在等你呢,牧師。阿路生性害羞,他說是因為你的啟蒙才上教堂的,所以該由你來為他正式介紹。"
煙翠震驚得被水嗆住,開水潑灑到絨布椅面。他害羞?笑死人了!她心中咒罵,用紙巾拭去椅面上的水珠。她不敢看他,生怕自己會在教友面前發脾氣。
"我想牧師是不想讓我難堪。"何路克打破了尷尬的沉默。她一時忘了自我設防,抬頭看他,他卻別過臉去不讓她看見他的表情。"不瞞各位,過去6個月,我是在紅崖的聯邦監獄度過的,我犯了欺詐罪。"
他直言無諱的表白,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包括煙翠。她期盼他會向其他人宣稱自己是冤枉的,但他卻沒說。
他這種純粹敘述事實,但不加以自我批判的態度,一方面贏得她的欽佩,一方面卻令她心寒,就如錯縮的花瓣得不到溫暖陽光的照拂。這麼說,何路克終於說出真話——他的確是犯了法。
"但你已得到懲罰,一切都過去了,對吧?"藍亞諾說。亞諾在幾年前被迫宣告破產,他只好找份差事,努力賺錢以清償債務,過程相當漫長而艱苦。
何路克坐向前,雙掌夾在腿間:"我永遠忘不了那段日子,但我總算熬過來了,也要重新踏上人生道路了。"
他的語氣相當嚴肅,煙翠醉心傾聽他抑揚頓挫的傾訴。"我想起兒時讀過聖經裡的一句話,好像是說'我在監獄時,你來探望我。'"幾個教友點頭。"直到梅牧師到紅崖監獄,我才又回想起這句。"
煙翠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一時間恍惚覺得屋裡只有他們兩人。
"聽她講完道,我得到警衛的許可,和她私下一談,卻出言不遜,說了些很難聽的話。老實說,我的行為粗野,早該叫警衛把我抓起來,改送到管理更嚴格的監獄。多虧梅牧師救了我。"他抬頭看她。"她在我最落魄的時候安慰我,這種恩情我沒齒難忘。"
煙翠想起給他那親密又純情的安慰,霎時全身火熱。
"如果我說:'這輩子從沒有人如此寬大又無私地對待我',你們會感到意外嗎?"
煙翠眼眶濕潤,全場靜默,可見其他人也都被他的表白感動了。他的口氣如此真誠,煙翠不知該不該相信他。
"不意外,"亞諾語音便塞,輕聲說,"一點都不意外,小翠就是這麼慈悲為懷。"
美玲深表同情地歎氣,彷彿反應出大家的悲憤。鍾太太也許例外,她的表情錯綜複雜,很難探知她的情緒。"阿路,我們都瞭解你的背景了。今後有什麼打算?"
這正是煙翠最想知道的事情。
"大多數人都不知道,一旦犯了我這種罪,證券管理委員會將罰我5年不得從事股票交易的工作。"
"這麼說你就失業咯?"蒂娜焦急地問。
"沒錯。"
鍾太太拘謹地坐著:"我能想像你這種坐過牢的人,要找工作不容易幄!"
煙翠氣惱鍾太太說得太不婉轉,也不顧及到人家的顏面自尊。
路克狡檜地瞪鍾太太∼眼。"我不知道情況是不是真像你講的這樣,但我手邊倒是有幾個選擇機會。"
"我家附近的雜貨店需要一個收款員。"一位教友說,"我知道這跟你的行業相差太多,可是如果急需用錢,這倒不失為救急的措施。"他一起了頭,其他的人,包括奈德,也接二連三提供他就業信息。只有煙翠知道,何路克經濟後盾堅實,根本不需要找工作。
"感謝大家的建議,"他誠懇地說著,輪流細看屋內的每個人。"如果我原本的計劃落空,就得仰仗各位幫忙了。"
"我們這裡有幾個教友就是煙翠幫忙找到工作的。"亞諾說,"我現在的工作就是她幫我找的,而且還當我的保證人呢。"
路克抬頭看著煙翠。他既能如此抓住聽眾的注意力,自然也就能獲得大家的關懷。"她和葉牧師已經幫我夠多了。你們也許還不知道,我已被任命為排球隊的教練。"
鍾太太將他視為外人般地排斥他。"你夠格嗎?"
"我在監獄裡每天都打排球,念普林斯頓大學時,我是排球和棒球技隊的隊長。"
這項驚人的消息使鍾太太折服。
煙翠一躍起身,收拾杯盤並送進廚房。她需要一個人獨處幾分鐘,以理清思緒。她意識到直至今晚,她對何路克的認識微乎其微——就如冰山一角。而且,如今她有機會進一步窺見冰山下層,並且承認自己又好奇又惶恐。
奈德跟著她進入廚房。"其他人都準備走了,我留下來幫你清理,不介意吧?"
她倒也希望這樣。她正要開口向奈德表明她和他之間是不可能有進一步發展時,就看見路克也走進廚房,捧了一大堆杯子和餐巾。
"我和牧師現在要面談,"路克面露得意,"我早上在教堂就約好的——透過多莉。"
他如此大膽瞎扯,令煙翠駭然。顯然剛才那副真誠、無助的模樣全是裝出來的,她差點就上當了!
奈德滿臉不悅。"那我改天好了!"他低語著離開廚房。
煙翠丟下洋洋得意的路克,逕自追著奈德想安慰他。一踏進客廳,大家全聚攏過來,感謝她今晚的招待並道別。奈德已不見蹤影。
"終於一個人靜下來了。"路克自她背後喃喃道。"我還以為他們不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