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杜芹
適才在大廳上,胡泯對她刻意的維護,她都知道,如果他向胡自瑞說出那晚的真實情況,也許他就不必來跪祠堂了。
「別傻了,罪魁禍首本來就是我,那晚要不是我贏了太多銀子,他有氣沒地方出,你和錦兒也不會碰上這種穢氣!」胡泯說著。
「可是……」程殷殷還是覺得心下甚為歉然。
「別可是了,反正跪跪祠堂,也不算是多嚴重的處罰。我也有一陣時間,沒來陪陪胡家的列祖列宗。」胡泯半開玩笑的說:「來跪跪祠堂,看看祖宗們,也是胡家子孫該盡的義務呢!全家呀,就屬我最慎終追遠了。」
他的玩笑話,逗得程殷殷破涕一笑,嫣然動人的姿態,令胡泯心旌一蕩,不覺看癡了!奇怪,他怎麼就沒有發現他的殷夫子原來是這般好看?
胡泯嚥了一口唾沫,慢吞吞的開了口:「其實被罰來跪祠堂,我才高興呢。程家老爺今兒要上門來考我的。你知道的吧?」
「啊--」程殷殷一聲驚呼,她爹要上門考考胡泯?為什麼呢?
「咦?你不知道哇?青兒告訴我的,他還叫我趕緊找你充實充實呢!免得程老爺問十句,九句半答不出來。太沒面子啦!」胡泯似乎很開心。「而且呀,青兒還說,萬一表現不好,程老爺要取消這門親事呢!」
程殷殷心下一凜,她的不見蹤跡,果然對爹娘造成了取消婚事的壓力,可是她--
「不見程老爺,那也好的,那……也好的。」程殷殷唯唯諾諾,暫時還可以拖上一陣子呢?
「其實也沒差!」胡泯豁達的說,反正他根本不想娶那個程家大才女,最好是程老爺今天來,聽見自己闖的禍,當場氣得調頭就走,他才省事呢!
胡泯得意的想著,一抬眼,恰巧遇上程殷殷沉思的模樣,他有個非份的念頭,閃人他的心中--
「嘿!你家裡的人幫你安排的親事,對方是個什麼樣的人啊?」胡泯輕聲的問,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竟然有些忐忑。
「大家都覺得他很……很惡名昭彰呢。」程殷殷有意無意的低哼了一句,這倒是實話。
「喔?惡名昭彰?」胡泯撫著自己的下巴,認認真真的表情,令程殷殷不禁有些發噱。「大家說他不好,那可真要仔細考慮一下了。」胡泯煞有其事的叮嚀,那鄭重萬分的模樣,十分不合他慣有的脾性。
「唔。」程殷殷順口應了一句,不知道接下來胡泯還有什麼離奇的問題。
「是從小訂下的親事嗎?」胡泯似乎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
「唔。」程殷殷又應了一聲。
「這可麻煩啦,看來我們是『同病相憐』呢!」
程殷殷實在忍不住啦!噗時一聲笑了起來,一直以來舉棋不定的情緒,驟然暢快起來,「同病相憐」?還「同枝連理」呢!
胡泯怔怔的,傻傻地望著她,一時間瞧得有些癡了。
對此佳人,罰跪祠堂簡直成了一種難求的享受了!程殷殷被他看得有些心慌,「怎麼了?我臉上有些什麼嗎?」
胡泯搖搖頭,自顧自地敞開笑容,「沒有!我只是想,其實我被罰,也不是太倒楣的事,還有你陪著我呢!」
程殷殷一愣,對胡泯示好的表示有些赧然,隨即也逗趣的開口,「胡少爺的面子,可愈來愈大啦!罰跪祠堂還要夫子相伴。」
「那可不!」胡泯故做姿態,「『教不嚴,師之惰』哪!」
「哇!說我教不嚴!你慘了,明天開始,你準備寒窗苦讀了!我得加倍指導你的功課,好好負起應盡的責任。」程殷殷露出一個有人即將倒大楣的表情,幸災樂禍的。
胡泯卻不以為意,他心中自有其如意算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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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暮時分。
程殷殷解下一身的束縛,閒散地哼著首小曲,眼底眉梢都是悠閒無慮的自在。錦兒佇立在一旁,心裡有說不清的狐疑納悶,這些日子以來,特別是她們下榻的西廂房,被「笑面彌勒」的一把怒火給燒光光了以後,小姐不但沒有心生畏懼,反而是愈活愈開心,原先的那份警戒之心,早已蕩然無存。錦兒側頭打量了程殷殷一眼,搖搖頭,這副攬雲發自梳的模樣,可真是輕鬆悠閒極了,萬一胡家少爺這時候,匡噹一聲,毫無預警的闖了進來,那可什麼也掩飾不了啦。
「小姐,我們到底什麼時候回家哪?」錦兒不禁歎了口長氣問,隻身在外,諸多不便,能盡早回家,才是上策,省得她一天到晚煩惱小姐的真實身份曝光,煩惱小姐的清白平安,煩惱家裡的老爺夫人是如何的擔憂!煩惱這煩惱那兒的,煩得她都要長出白頭髮了!
自從她們踏進胡家宅院以來,她沒睡過一天好覺,成天焦焦躁躁的,好疲累哪!
「幹嘛急著回家?我們現在住在這兒,不也挺好的嗎?」程殷殷揚眉轉身向錦兒一笑,她才剛剛習慣了胡家的生活步調,正開始從容不迫的過起活來呢,她正意外的發現:自己竟然也開始喜歡留在胡家咧,當初從家中溜出來時,那種逃難的委屈和不平,壓根早不記得是什麼感覺了呢!
「錦兒,難道你不覺得在胡家日子反而更自在嗎?換上男裝,愛上哪兒就上哪兒,根本沒有人會管我們,不用鎮日躲在閨房中刺繡唸書,我現在才發現外面的世界多麼有意思哪!做為一個女孩子,終日只能被關在家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實在是太可憐,也太不公平了。」程殷殷見錦兒一臉不以為然,忍不住把自己隱忍許久的想法,一骨碌的統統講出來。
「小姐--」錦兒著急的一聲驚呼,小姐豈只是不想回家!她簡直是樂不思蜀,食髓知味了。
「你別緊張兮兮的嘛!現在不是一切都很平安嗎?我會小心的。」程殷殷見錦兒一臉慌張,只得捺著性子安撫著她。
「一切都很平安?那才怪呢!」錦兒嘟噥著,才和胡泯相處一個多月,小姐就已經變成這樣了,說什麼「大門不出,二門不道」有欠公允,這種大逆不道,不安於室的話,竟也會從長安城內最知書達理的才女口中吐出,這……這……這要她回去怎麼跟老爺夫人交代?「小姐,我真的好害怕,好擔心,我們還是快點回家吧!」再待下去,她都不知道小姐會變成什麼樣子!
她哪裡是來做胡泯的西席老師?根本就是給胡泯帶壞了嘛!「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前人說的話真是一點也沒錯!
「沒事的嘛!」
「小姐,那胡少爺最近反常的很,難道你一點都沒有感覺嗎?」錦兒又說,這又是一件令她不安的事:她發現,胡泯近來留在書房的時間增加了許多,他一向不愛唸書的,難不成近日突然頓悟,心性大變,開始喜歡上唸書了?
「呃?」
「小姐,那胡少爺最近看你的眼神,都好古怪呢!看得目不轉睛,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呢!他是不是發現我們是假扮的?哪有學生看老師,看得那麼專注的嘛。」錦兒愈說,程殷殷的俏臉,隨之愈來愈熱,嫣紅了雙頰。
「沒……沒這回事,你多心了。」程殷殷強自鎮定的反駁,心臟卻仍撲通撲通,猛烈的撞擊著。
「唉--我們還是早點離開這兒吧!老爺夫人在家也一定很擔心。小姐,好嗎?」錦兒哀求的語氣,令人不能拒絕。
「嗯。我知道了,你先去休息吧。」程殷殷應著,或許她也該將實情告訴胡泯了吧!
第六章
扶疏的樹影,隨著午後馨香寧靜的微風,漫漫滑進胡泯書齋的窗幃。
程殷殷擎執著一枚白棋子,微微側著頭,考慮著該將這一著棋往何處下才妥當。和她對弈的正是胡泯,這些時日,胡泯也不知是著了魔,還是鬼迷了心竅,倒徹頭徹尾改了平素浮躁的毛病,認認真真的跟著程殷殷習書識字,兼又學了一些棋弈。程殷殷發現胡泯其實是個十分聰慧的人,她不過稍稍講解了一下對弈的方法和步驟,再經過幾日的提撥,他竟然已經小有領悟,可以和她下起棋來,雖然每局皆是程殷殷略勝一籌,但她可以明顯的感覺到胡泯的進步神速,她愈來愈覺得維持一個不敗的局面,是一種吃力的事呢!
像現在,她就覺得胡泯的黑棋步步為營,佈滿了玄機,一不小心就會落個全盤皆輸呢。程殷殷考慮良久,終於在棋盤角落上,落下白子,突破不了黑棋的包圍,看來得另起爐灶了。
胡泯抬眼望了她一眼,執起黑棋落在一片白棋之中,突兀詭異的單軍陷陣。
程殷殷注視著那枚黑子,唇畔居然飛揚起一抹微笑,「我輸了。」奇怪的是她,竟然絲毫不懊惱自己的落敗,反而有些莫名其妙的喜悅呢!人家說:「有狀元學生,沒有狀元老師」,對於胡泯這個學生能「青出於藍,更勝於藍」,她倒也頗有幾分沾沾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