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冉雲
「唉——才說著,她人就出現了!少爺,就是這個小丫頭——」
陸沄一回頭,正好和岳小梅四目相對。
她一臉驚喜,他不就是那天的大哥哥!?十幾天來她每天都到那個初遇他的院子,希望能再遇見他——
她想跟大哥哥說聲謝謝,因為有他的安慰和鼓勵,她才敢去找陸沄總管。
陸沄總管幫她安排的新差事她好喜歡呢!而且她還常常被府裡的叔叔伯伯大嬸阿姨稱讚哩!
這都是因為有大哥哥幫她——
陸沄卻漫不經心的瞧了她一眼,旋即撇回頭,因他心上還掛記著另一件更重要的事。
他拍了拍陸沄千的肩膀,說:「我是不會任人擺佈的!你就把我的話跟我爹說吧!」語罷,旋風似轉身離去。
「少爺——」陸沄千拖著肥碩的身軀追在後頭,徒留岳小梅一個人呆然站在原地。
後來,陸沄千告訴了她,岳小梅才知道那天的大哥哥,原來就是陸沄大少爺!
而他,似乎早已忘了她——
第二章
七載歲月,彷彿在一晃眼間,就過去了。
午後,陸沄府難得出奇的靜,只聞假山綠樹、人工湖泊間,幾隻飛鳥沖波掠水,漾起陣陣聲響。這時,僕人大都用膳去了,而隱在竹林間的帳房,卻見一個身形嬌小的人兒還不休息,低頭忙著整理帳冊。
「陸沄千——」突來的聲音,讓小梅驚跳一下,急忙抬頭,正好看到問話的人走了進來。
「陸沄千不在?」他問。
小梅驚詫到說不出話來,一雙美眸仍如當年水燦燦,只是現下見到眼前的人,瞠大眼睛,殷紅的小嘴合不上。
他見小梅愕然的模樣,輕笑一聲,說:「我離家四年多,今天才回來,我想你大概是沒見過我吧?」
小梅稍回過神,對自己愣傻傻的模樣有點難為情,紅著一張臉說:「少爺……陸沄總管用膳去了,等會兒就回來。」這是七年來除了那天,第一次同他這麼近說話。
他還是一如當年意氣風發的模樣,容貌與氣質經歲月的洗練卻更形成熟了。
「哦,我不等,我直接去找他!」說罷,他轉身欲走時,早已站在門口的人,讓他止住了腳步。
「老爺。」小梅見到來人,趕忙躬身。
「爹。」
「虧你還知道我是你爹!我看陸沄千比較像是你爹吧?」陸沄老爺踱步進房,一張威儀的面容,滿是怒氣。
陸沄只是無奈的笑歎一聲。早知道就不回來了,從七年前開始,兩人一見面就是衝突!
「陸沄大少爺,聽說您回長安都三天了,怎麼今兒個才進家門,是陸沄千給的錢不夠嗎?」
陸沄原本揚著笑意的俊顏倏然冷卻。
「爹果真有本事,什麼事都瞞不過您。」他冷冷說道。
「我問你,為什麼跟陸沄千拿了五千兩銀子?」
陸沄不打算回應。心底直想著他爹會知道他回長安並不稀奇,但為什麼會知道他回家這事?
「五千兩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咱們父子一場,談錢實在傷感情,但陸沄家幾百口人丁靠家業吃飯,可不能讓你這樣揮霍無度!」
陸沄老爺似乎是有備而來的,他繼續說:
「說得出理由,這件事就做罷;要是說不出理由,想你陸沄大少爺在外為人磊落,你應該知道該怎麼辦!」他無論如何就是要兒子聽他一次話!
「爹,您為了要我繼承家業、娶妻生子,可真是煞費苦心!」陸沄當然知道他爹言下之意。
「可是我也心疼兒子,不願強人所難,我要他自個兒答應。」陸沄老爺更是老謀深算,這些年來,希望兒子安定下來的心從沒改變。
陸沄這下可為難了,要是他爹知道他花了五千兩,只是為了競價買一朵稀世奇花,豈會答應?生意人不做賠本生意,這是他爹向來的信條。他得想個好理由才行!
氣氛有點尷尬。
「老爺……」在一旁默不作聲的小梅,突然開口說話。「那筆錢……是陸沄總管托少爺替涼州牧場買馬的錢。」
她的話讓父子倆當場愣住。
小梅不擅編派理由,好不容易說完話,一張精琢的粉臉已是紅暈滿佈。真是擺明告訴人——此地無銀三百兩!
「我是說真的。」她看兩人一臉狐疑,再說一次。「老爺您看,這帳本上有記錄——」小梅遞上帳簿。
這下陸沄老爺不信也得信了。他睨著陸沄,冷言說道:
「看不出你這幾年在大漠養馬,倒是養出興趣了?」
陸沄苦笑一聲。
「爹連我在哪兒都知道?」同時斜瞄小梅,對她輕眨一眼。但見小梅故作鎮靜,然那張水嫩的瓜子臉實在是紅灩灩得不像話。
「知子莫若父。」陸沄老爺說罷,若有所思的看著小梅,沉吟了會兒,朝陸沄繼續說:「既然回來了,跟我去見見你小娘。」
陸沄老爺四年前續絃,但陸沄當時已離家,音信全無,所以未能參加喜宴;這件婚事在當年可是轟動京城,至今仍是最為人津津樂道的謠言八卦,聽說是「父娶子媳」!然,事實究竟如何,也只有當事人才知曉內情!
「嗯,是該去見見傳說中,那位擄獲長安首富陸沄大老爺的美嬌娘。」陸沄意有所指,卻遭他爹白了一眼。
「陸沄千回來,叫他來見我。」陸沄老爺臨走前,突然對小梅交代這話。
「是。」
小梅看著陸沄家父子步出帳房,整個人才鬆懈下來,身子一軟,頹然坐在地上猛喘氣。
七年了——
她期盼了七年,就盼著能再和他說上一次話啊!
即便他早已忘了她……
三月初五,長安城像是掩於花泛之中,綠漲春波,春波中,是花團錦簇的滿城春色。這一日,戶戶將所種的各式牡丹陳列於外,供人觀賞;街道兩旁種植槐樹,街市車水馬龍,遊人絡繹不絕,熱鬧非凡。
長安東城店舖、茶肆、酒肆林立,繁榮無比。矗立於東十三街的「賦雅樓」,更是時下社會名流薈萃之地。
賦雅樓二樓一隅,琴聲、吟唱聲、談笑聲縷縷盈盈,座上之人皆是長安城裡名氣響叮噹的人物。
滿室酒香,然醉翁之意卻不在酒,只為今朝把酒言歡。
「你就是為了這盆花回長安?」一臉貴氣的男子,指著檀木桌上的紫色奇花問道。他是陸沄相交多年的好友之一,貴為皇親的李緣。
陸沄頷首。「我一聽說這『龍腦鬱金香』要在長安花節現身!可是連夜快馬加鞭趕回來,說什麼都要買下它!」
龍腦鬱金香來自西域一帶,據說是從波斯引進來的,全天下僅有三株,一株在皇室,另一株在高昌國,而剩下的一株現下就在陸沄手上。
「你的個性真是一點都沒變——不奇不怪,絕對不愛!」得意於仕途的盧睿故意以譏諷的口吻說道。
陸沄瞭解好友的個性,倒也不以為意,僅僅輕笑以對。
「什麼沒變?我倒覺得他變得可多了!」一派風流倜儻的崔苑反駁道。
李緣、盧睿、崔苑三人皆是陸沄自少年時期相識至今的好友。
「你們瞧瞧他現在的模樣——」崔苑繼續說道。「曬成這副德性,像塊古銅似的!幾年不見,整個人又壯碩了不少,這麼人高馬大的一個人,叫他站在街上,誰會相信這塊黑炭就是當年那個專靠一臉細皮嫩肉,欺騙無知少女的長安才子陸沄?」
「酸!崔苑,你夠酸!」其他三人聞言嘩然,喧鬧四起。
「快說說你在大漠干了哪些風流快活事?」李緣笑問,事實上,他知道以陸沄的個性,離家一定是為了其他的原因。
「快活?不過是成天跟馬廝混而已!」他一語雙關,曖不曖昧由人去想。
「你倒是可惜了——」盧睿意有所指。當年四人在太學就讀時,因李緣和崔苑擁有特殊的家世背景,惟一讓他覺得日後能在仕途上競爭的對手,就只有陸沄而已!
「咱們人各有志。」他說得雲淡風輕。
「君志在何處?」崔苑問道。
陸沄卻但笑不語。憑窗而坐的他看向窗外車水馬龍,似在思索著什麼事。
四人相交多年,大抵也瞭解彼此的個性,朋友之間的譏諷、挖苦雖時而有之,但遇上體已事時,彼此都很有默契的留給對方餘地。
李緣適時扯開了話題。
陸沄仍望著窗外,沒加人他們對時局的談論批評。繁花時節,落英繽紛,在川流人潮中,他看到那嬌小的身影。
仍是一徑的乳白色連身窄袖衣裳,一渥烏絲盤成簡單樣式的雙髻,未施脂粉的她,臉上卻總是透著一層紅暈。
是因為不習慣處於人群中嗎?他想。
三人的討論告一段落,坐在陸沄身側的李緣,隨著他的視線看出窗外,街上行人如織,看不出陸沄到底在看什麼。
「好時節,人生堪幾回?」李緣忽而有感而發。「好時節,合該吟詩作對。」崔苑別具風情說道。「有理。」盧睿頗為贊同。「昨日桃花飛——」他朗朗吟道。「今朝桃花吐。」崔苑反應極快地接了下句。李緣看了看二人,傲然說道:「不學桃李花——」這時三人皆望向陸沄,他知道他們在做什麼吧?陸沄偏過頭,眉目間依舊意氣風發,沉穩吟誦道:「相亂欲何如?」「好個『亂』,就是合你陸沄的味兒!」崔苑颯爽說道。李緣、盧睿雙雙應和。陸沄將視線微微調回街上,瞥見那身影快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