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董妮
一個晚上,他家被個名叫醉貓的颱風鬧得損失慘重。
更教人哀怨的是,那些貓還吐了一地,弄得整個家裡臭氣熏天。
王右森只能戴上手套、挽起袖子,開始打掃大業。
「貓咪」,就是那個失憶的女人,一直跟在他身邊。
王右森不想一直叫她「喂」,那挺沒禮貌的,既然他第一次問她名字,她自稱「貓咪」,儘管是誤會,也算她與那個名字有緣,就叫她「貓咪」吧!
她聳聳肩,可有可無地應了聲。名字不過是個代號,她不太在乎被叫成什麼。
王右森撇頭睨了她一眼。「『貓咪』,妳要幫忙嗎?」
「貓咪」沒點頭也沒搖頭,只是定定地看著他。
王右森被她瞧得心頭直發寒,「貓咪」已知道他有恐女症,也答應不隨便與他肌膚相親,但他還是覺得不自在,因為她的性別是——女。
是會欺負他、讓他生不如死的人種。
他情不自禁地後退三步。「如果妳不想幫忙,拜託別靠我太近,也不要直勾勾盯著我瞧。」
貓咪輕歎了口氣,聲音嬌軟軟的,帶有天鵝絨的滑嫩與豆腐腦的香甜。
王右森這才注意到「貓咪」其實很年輕,可能才二十上下,身材纖細,頗有古典娃娃的氣質,如果臉上沒有那麼多傷口、黑青,也許她會挺漂亮。
但那就代表著,她的危險性將增加一倍不止。
據他過去的經驗,越是美麗的女人,那傷害力更是高強。
王右森又往後退了兩步。「我看妳出去玩吧!我自己打掃就行了。」
「我沒說不幫忙,我只是有些奇怪,一般傷口,比如我臉上這些,沒有十天、半個月是康復不了的。怎麼你臉上的紅斑消褪得如此快速,不過兩個小時,已消失不見。」
「咦?」王右森也嚇了一跳,他摸摸臉,又舉起手臂看了一下,真的不癢也不腫了耶!這是他有恐女症以來,第一次過敏消得這麼快。
「你的身體強壯得異於常人?」貓咪歪著頭看他,如絲媚眼居然魅惑得嚇人。
王右森突然被一口唾沫嗆到,辛苦地咳了好幾聲。「我只是普通人。」
「那為什麼你的紅斑消得這樣快?」她對他其實也沒什麼不良想法,只是好奇心重。「這應該不是你第一次過敏,以前你也是這樣,紅斑來得快、去得也快嗎?」
「當然不是。」他也不知道今天是怎麼回事,紅斑消得那麼快,但為防她再度拿他做實驗,他慎重警告她。「這種過敏是很難受的,有時候打針吃藥也沒用,要拖個兩、三天才會好。今天……可能是意外,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所以妳也別想再對我做實驗,明白嗎?妳要住這裡就得跟我約法三章,不能隨便碰我。」
「貓咪」輕翻了個白眼。「你放心,我沒有欺負人的惡劣嗜好,不會拿你的病開你玩笑。」
王右森突然有些感動,終於有人懂得尊重他這種罹患稀有病症的人了。
可憐他這種病可是連健保局都不承認呢!
如果「貓咪」不要用那種專注到像要把他解剖的眼神看他的話,他會更感激。
「謝謝妳,但可不可以麻煩妳別再盯著我瞧了?」他的心已經快被凍成冰了。
偏她依然故我,一瞬也不瞬地看著他,王右森幾乎要落荒而逃了。
貓咪終於開口,並且稍微減低凝視他的專注度。「王先生,根據我的觀察,你的過敏應該是心理性因素居多。」
搞什麼?只為了這種簡單的原因差點把他嚇死。
「這點我早就知道了。發現自己有恐女症,我也看過不少心理醫生,得到不少建議和忠告,所以妳就不必再解析我的精神問題了。」
「但有一件事他們一定沒告訴你。其實就算不吃藥、不打針,也可以迅速減緩你的過敏症狀,只要轉移你的注意力。」
「啊?」真的嗎?這種治療方法若管用,他可就幸福了。
「你今天的過敏症狀應該算是很嚴重了吧!」她問。
他迅速點頭。
「但卻兩個小時就消失了,我覺得,這應該是因為注意力被轉移的緣故。好端端地,一群貓突然喝醉酒,還差點拆了你的家,你受到極大驚嚇,完全忘了自己的身體狀況,結果……」她肩膀一聳。「你痊癒了。」
可能嗎?好像有道理。以前他一過敏就拚命想著女人有多可怕,遇到女人,他的遭遇注定十分悲慘。
而造成的下場就是——他癢得受不了,去打止癢針。
但今天,他完全沒時間去想女人可不可怕?他是不是犯了女禍?他的頭已經被一群醉貓鬧得快炸了。
「下次你再過敏,也許可以試試這方法。」說著,她抿唇輕笑起來。真是作夢也想不到,那個豬頭似的王先生,在臉上的紅斑清褪後,居然長得可愛極了,就像是教堂壁畫上的天使飛下來。
王右森又咳了起來,想不到他也有被女人救的一天,真是……見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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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右森沒料到,「貓咪」的打掃能力頗強,他們只花費了三個小時就把一屋子雜亂給收拾乾淨了。
他還有時間去上班,不過他不想去,打電話請了假。
他很不高興,好端端地,一群貓怎麼會喝醉了呢?
他檢查了寵物們的飯碗、貓餅乾、貓食……結果,那貓罐頭一打開,濃厚的酒味差點把他給醺昏了。
「搞什麼鬼?」他揮著拳頭大叫。「我要去找那家超市理論,居然賣我這種過期貨,害我的貓都吃醉了,萬一牠們因此生病,他們賠得起嗎?」
「貓咪」站在他身後懶懶地說:「食物過期,尤其是這種葷食,若出現腐敗情況,應該是發酸或發臭,沒聽過有發酵成酒的。」
「呃!」好像是喔!他太衝動了。「那是怎麼一回事?這麼濃厚的酒味,總不會是有人加進去的吧,誰會無聊到去灌醉一群貓?」
「小偷、跟你有仇的人、喜歡惡作劇的人,都有可能。」
「我們這裡沒有小偷。」他揮手淘汰第一個可能性。「至於我的仇人……」他想起被自己扁過的傢伙,那根本是論打來算,怎麼數得清?「人數太多了,何況也不會等到現在才下手。還有,我也不知道這附近誰喜歡惡作劇,我們這裡一向很太平,晚上睡覺就算不鎖門也不會有事,鄰居們彼此認識,在台北市,這裡就像世外桃源。」
「還有一個可能,」她的聲音依然冷靜。「這件麻煩是我帶來的。」
他眨眼、又眨眼。「妳?」
「你不覺得奇怪嗎?一個女人,穿著新娘禮服,被打得狼狽地昏倒在你家,她背後可能代表著一大堆麻煩。」
對他這個恐女症患者面言,全天下的女人都是麻煩。但他沒想到,她會用這麼冷淡的口吻訴說這件事。
「妳……真是讓我意外。」他過去認識的女人都很喜歡大驚小怪,喜怒也明顯,就像柳琳。她雖然是個女同性戀,而且還是做男性的那一方,但也常常尖叫,或者扯著嗓子罵他。
他以為全世界的女人都像那樣,讓情緒站在理智的上風。
但「貓咪」似乎不同,她好像沒有太多的情緒,不像女人,當然,也不像男人。
唉,她是個外太空生物。
王右森對她的恐懼消失了一點點。
「有一個問題我納悶很久了。」他問:「妳怎麼會一睜眼看見我,就叫我……嗯,老公?」
「不知道。」她搖頭。「或者說,我不曉得真正的原因。在我迷迷糊糊之際,一直聽到人家叫我新娘子,好多好多人在喊,所以我有一種模糊的感覺,如果我是一個新娘,那麼當我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男人……應該就是我的老公。」
他的臉上閃過一片紅雲,被一個女人這樣直接地喊著老公,真讓人不好意思。
「那真是……奇怪……」他結結巴巴。「我以為當時,妳第一眼看到的會是距離妳最近的醫生呢!」
「理論上的確如此。但我才恢復意識,醫生就拿著一支手電筒對著我的眼睛猛照狂照,那時我根本什麼也看不到。等到我能夠看到東西時,你進來了。」
這算緣分嗎?他也不知道。
不過有一件事「貓咪」沒有告訴王右森,她喊「老公」時,心裡是恐懼摻雜著怒氣的。她在不意識裡排斥著「老公」。
而當時場中只有一個人對她深懷戒心,那就是王右森。自然而然,她就以為他是那個令她討厭的「老公」。
可現在她知道了,王右森是因為她是女人而深懷戒心。事實上,他對全天下的女人都深懷戒心。
因此,她對他的怨怒也就消失了。
如今,她發現自己有可能給他帶來麻煩,她理智地分析自己是不是應該繼續待在這裡。
「我們要不要向警方備案?你一收留我,家裡就發生這種怪事,或許我該離開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