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冬情
因為一年半前隨著叔叔安瑞克來到德國時,她一個黑髮黑眸的台灣人很難在當地找到工作,是倫威若錄取她來研究中心上班,即使工作累,薪水又少,對這份恩情,她卻一直記在心中。
「蒔蘿,妳這幾天都比較早下班喔?」說話的人是一個月後要辭職的另一個助理,安妮。
「嗯,我家中有事。」歐陽蒔蘿揚起一張笑臉,回以流利的英文。
歐陽蒔蘿笑起來很可愛,會使人有眼睛一亮的感覺,讓人很容易產生好感。這也是她能馬上和當地居民打成一片的最大武器。
「喔,那星期一見。」
「星期一見,拜拜。」
歐陽蒔蘿踏出研究中心的大門,看了下表,已是下午六點,太陽已經下山,周邊的商店也早早打烊,幸好昨天她才去大採購了一番,存糧還很多,不怕晚上沒得吃。
她住在距離研究中心不遠的一家小民宿。這家名為「無語」的民宿是叔叔投資的事業,老闆是叔叔的好友,所以她才能不花一毛錢地住進民宿。
兩年前,她毅然決然地和叔叔飛離台灣,跟著叔叔遊走世界各地,後來來到德國,才正式定居在無語民宿。
她和叔叔住的兩個房間位在民宿的西區,屬於較偏僻的角落,除了他們也就只有未婚的老闆住在西區。
據說這是老闆為了喜歡安靜的叔叔故意安排的,和前頭出租給客人的東區完全劃分開來,換句話說,就是不會有陌生人在西區任意走動。
將她安置好,叔叔又到處去世界各個角落攝影,而他一向空著的房間,在前兩天住進了一個男人,一個她從海邊淺灘救回來的重傷男人。
身上完全沒有任何證件的他,讓她一時不知該不該把他送到醫院,恰好老闆經過海灘,見著了他。
出乎意料的,老闆竟擁有一身好醫術,而那個被包紮好的重傷男人,就住進叔叔空下的房間。
而她或許是放心不下吧,這兩天總是記掛著遲遲不醒的他,每天都提早回家看他。
「你今天還是沒醒呀……」她習慣性的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小手輕輕撥弄著他垂在額前的棕色頭髮,露出他略失血色卻不掩其風采的俊美臉龐。「你是誰呢?為什麼會受那麼重的傷?
老闆說你腹部的傷口復原良好,其餘小擦傷也都上藥結疤了,只是手邊沒有先進的儀器,不知道你腫了個包的後腦勺是不是有瘀血存在,才會導致你遲遲昏迷不醒……」
她歎了一口氣,懷疑沒有送他去醫院作精密檢查的決定對是不對。
「……你會醒的,對吧?既然老天讓我救了你,總不會是要讓我眼睜睜看你陷入一輩子的昏迷吧……」
她遵照老闆指示,有空就在他耳邊說話,看能不能刺激他產生感覺,進而甦醒過來。只是兩天了,他依然動也不動。
「唉,晚了,我去睡了,希望明天能見你好轉醒來。」歎了口氣,她轉身開門離去,沒注意到躺在床上的男人,手指輕微的顫動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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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暗,為什麼這裡這麼暗?這裡是哪裡?
冷無霜想掙扎,卻發現身體好像變得不屬於他,或者該說,他壓根感覺不到身體的存在……
這是怎麼回事?他又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他就像被囚禁在一處黑牢,而耳邊一聲聲柔和的嗓音,宛如一道溫暖日光,穿破黑暗迷霧射向他。
他想逃,逃出這一片黑……
第二章
「唔……」一聲呻吟自床上的棕髮男人口中發出,但他雙眼仍緊閉著,沒有睜開。
神志還未完全清醒的他,身體下意識的扭動,牽引了腹部未癒的傷口,「唔嗯……」呼痛聲也在問時發出。
「啊,你醒了啊?咦,眼睛沒睜開啊……」剛進門來的歐陽蒔蘿聽到聲音,立刻來到他床邊。
男人又動了,似乎想從惡夢中掙扎出來……
「啊,你怎麼一直動來動去呀?你醒了沒啊?聽不聽得見我說的話?你受了很重的傷,所以你要乖乖的,不要動喔……」她將小手輕輕壓放在他身體上,輕柔的安撫他。
「你不要緊張,也不要害怕,我不會害你的,因為就是我把你從海邊救回來的,當然還有老闆高超的醫術啦……」
終於,躺在床上的男人不再用力掙扎,她頓時鬆了口氣。
緩緩地,冷無霜睜開了眼,視線逐漸清晰的瞳眸,清楚地看到眼前女子的樣子。
那是一個黑髮黑眸,適合笑臉的女孩,她臉上的笑意就像鋪上一層金光,亮眼耀目。
她是誰?昏沉的腦袋讓他一時搞不清楚狀況。
「你終於醒了……」歐陽蒔蘿開心的笑開了瞼,昏迷近三天的他終於醒了。
聽著她真誠的笑語,冷無霜皺了皺眉。等待腦中暈眩的感覺過去,回復清醒後,他默不吭聲的觀察起她,發覺她說話的嗓音有點熟,就像是把他帶出黑暗的那抹「光」……
「唔……」想到陷入黑暗前發生的事,他再度掙扎起來。
「啊,不是叫你不要亂動的嗎?你看你的傷口又裂開了……」瞥見包好的繃帶滲出血絲,她急忙用手壓在他的身體。「你不要亂動啦……欸,你知道嗎?你已經昏迷三天了耶,要是再不醒來,我都怕你以後都醒不來了。」
「唔……」他想說話,卻發現喉嚨乾澀得說不出話來。
「你怎麼了……啊,你是不是口渴呀?」看他嘴唇動了動,卻沒有發出聲音,她猜道。
得到他的點頭表示後,她手腳迅速的端來一杯水,「你能自己喝嗎?」
他再次點頭。
「那我先扶你起來。」她伸手繞過他的後背,小心翼翼的扶他起來,順便在他身體後方墊上一塊枕頭,讓他半坐在床上,再把水杯遞給他。
見他咕嚕咕嚕的把一大杯水喝完,她關心的詢問:「還要嗎?」
「不用,謝謝。」冷無霜終於說出他清醒後的第一句話。
「不客氣。」她綻開燦爛的笑臉,回道。
「這裡是哪?」想到造成他重傷昏迷的原因,為了盡快掌握所有情況,他開口問道。
「這裡是下薩克森邦,庫克斯港附近的無語民宿。」她回答,「我是歐陽蒔蘿,你呢?你是誰?為什麼會受重傷,掉進海裡?」
冷無霜沒有回答她,反而陷入自己的思考中。庫克斯港?原來他跑到庫克斯港來了,那「他」呢?
他的反應看在歐陽蒔蘿眼中解讀成了另一種意思。
「你……你該不會喪失記憶了吧?」她驚呼道。
但他臉上仍是面無表情,全身散發出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氣息,
只是歐陽蒔蘿似乎沒察覺他身上的冷漠氣息,仍逕自以自我思維解讀他的態度。「你失去記憶一定很惶恐吧,沒關係,我會幫你的,你不用怕……」她同情地上前握住他的手。
聽見她的話,冷無霜驚訝她的天馬行空,想抽回手,卻發覺他身體虛弱得使不上力,只好任由她暖暖的小手握著他略微冰冷的手。
「既然你喪失記憶了,我又不能一直叫你喂……對了,我先幫你取一個名字來叫好嗎?這樣我們彼此在稱呼時才方便呀……」
耳邊聽著她自以為是的雞婆好心,冰冷的手被她握久了,他冰封的內心似乎也讓她溫暖的體溫融化了一小部分。
「但要叫你什麼呢?呃……你的手很冰,又是從海水中跑出來的,叫你冰海怎樣?」她興奮的抬頭看他,卻發現他臉上表情還是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
「你不喜歡嗎?還是你想叫冷冰冰呀?很符合你不講話,又酷又冷的表情……」
「冷無霜。」他突然開口,以字正腔圓的中文說道。
「什麼?」
「冷無霜。」他難得肯重複說話。
「冷無霜?啊,你是說你想叫冷無霜是不是?原來你自己已經在偷偷想名字了,我還以為你怎麼都不說話呢!」她高興的拍手道,也回以一連串熟悉的母語。
他訝異的看她,有一絲淡淡的笑意浮起,但隨即消失,他也不想去為她的誤解作解釋,逕自想著三天前發生的事。
「對了,既然你要叫冷無霜,那我……等一下,冷無霜……這不是中文嗎?欸,你會說中文?」她終於察覺到,不知何時,他們已經從剛剛的英文對話,轉成熟悉的中文對話。
他看了她驚訝的臉蛋一眼,只是點了下頭,沒有多說一個字。
「你真的會說中文?但你不是外國人嗎?呵,既然你聽得懂中文,我再重新介紹一次,我叫歐陽蒔蘿,蒔蘿就是香草的一種喔。」
她的笑臉充滿活力,只是卻感染不了他,他臉上表情依然淡漠,沒有變化。
「你叫我蒔蘿吧,而我,嗯,叫你冷大哥行嗎?」眼兒直勾勾的盯著他,她一點都沒被他的冷漠態度嚇到。
對著她太過直接的眼神,冷無霜依然把她當作隱形人般,不願開口說上一句話,只以肢體動作表達他的應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