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紀珞
怎麼會這樣?她忽然不希望他離開半步,是因為身體不舒服,連帶的,心也跟著變得脆弱嗎?她該厭惡他、她該恨他的,不是嗎?
「祁霨……」宋語莘的呢喃聲裡,有恐懼、有無奈、更有迷惘。
「我在這裡。」
感覺到床上陷下的重量,和自己驀然被摟進寬闊的男性肩臂之中,訝異的宋語莘睜開了迷濛的雙眼,看見祁霨抱著她,讓她側趴在他的胸膛上。
「你——」
「噓,不要說話,睡覺。」他收緊雙臂,閉上眼。
溫柔縈繞在她周圍,凝望他剛毅的側臉,宋語莘在剎那間明白了一切——
原來,她接電話,是因為渴望依賴他。
她失落,是因為心頭有了個他一般大小的缺口。
她哭泣,是因為她愛上了不該愛的……他。
屋外夜雨依舊,屋內兩人的心,已經難以平靜。
第八章
夜裡的琉璃宮,總是璀璨奪目,美酒笙歌,日復一日。
「Judy姐,我記得今晚預約我的名單上,沒有這個包廂。」一身古希臘改良式純白低胸、飄逸紗裙的宋語莘,踩著高跟鞋,跟在Judy身後提出疑問。
「這是臨時的服務,這個大人物根本不需要預約,告訴你,他又帥又多金,只要被他看上的女人,那簡直就是天底下最Lucky的幸運兒!」
「唉,可惜他點的是新人,我沒機會,所以你可要好好把握,多賺一點小費,到時候記得分紅給我就好了!」
Judy看宋語莘一臉問號,於是再解釋:「忘了跟你說,他是——」
「他是誰,我不想知道。」
宋語莘服務客人從來不問他們是誰,Judy也習慣了。「好吧,那進去吧!」
Judy先輕敲包廂門,聞聲來開門的人,讓宋語莘有些吃驚,不禁暗自揣度。
琉璃姐?!那男人,竟然有本事讓鮮少露面,與客人周旋的琉璃宮之主,親自接待?
「水姬,沒問題吧?」琉璃的笑容優雅輕綻。
一如往常,宋語莘戴上面具,令男人如癡如醉的柔美笑顏,是她夜晚裡的保護色。
「祁霨,跟你介紹,水姬——琉璃宮裡最能解男人的渴的新人。水姬,這是祁霨,祁集團的大少爺、神秘異人館的龍頭。」琉璃為「陌生的」兩人介紹彼此。
看到對方,宋語莘的笑容立刻僵在臉上,而祁霨一踏進琉璃宮,就沒笑過的神情更冷了。
「你叫『水姬』?」祁霨瞇起眼在「水姬」,身上來回逡巡。
低胸薄紗,纖細的頸項上,繫了同款式的飄逸長絲巾,紗質斜擺長裙,讓修長的右腿若隱若現。她一身性感中糅合清純的白,果然很能解男人的渴,看得祁霨的目光更是愈發陰鷙。
「你們可以出去了。」他冷眼掃向琉璃和Judy。
琉璃看了一眼宋語莘,心中盤算。
雖然祁霨浪蕩的態度眾所皆知,但是如果女人不願意,他不會強人所難,比起其他滿腦子,只想把水姬撲到床上的色狼,祁霨是正派多了。
「你們慢聊。」琉璃一笑便離開。
她們怎麼不像平常一樣,替她擋掉這種要求?宋語莘有些慌張。
「怕什麼,去呀!」不明白他們之間暗潮洶湧的Judy,從呆滯的宋語莘後面推了一把,搖散了宋語莘的緊張無措,尾隨琉璃出去。
是呀,她怕什麼?她現在是琉璃宮捧紅的水姬,不是平凡可悲的宋語莘。
包廂內只剩他們兩人,輕鬆的爵士音樂,流瀉在裝潢氣派的包廂內。
「祁先生,久仰。」宋語莘用她所學,吐氣如蘭走近祁霨,優雅素馥的嬌軀坐在他身邊,端起桌上的酒杯,斟入五分滿醇酒,端至紅唇邊。「水姬先乾為敬,感謝您的蒞臨。」說完便一口氣吞下烈酒。她輕皺眉心的細微動作,沒有逃過眼光不曾離開她的祁霨。
「為什麼會在這裡?」他表面故作輕佻地,以中指指腹輕輕劃過她塗上一層唇膏的水亮脂唇,從懷疑到查證,他心裡的熊熊怒火,已經不可言喻。
「不就是為了錢。」宋語莘輕笑,替他倒酒。
右手腕卻被他猛地攫住。
溢出的酒灑了一桌,順著玻璃腳柱流到地上,祁霨心中的怒意也已出閘。
「請你放手。」她以水姬身份學到的,不只有媚惑男人的本事,還有冷靜。
「怎麼?奴隸伺候別的男人,卻不准主人碰,我是這樣教你的?」他沒有如她意放手,反倒拉過她,在她的鎖骨間輕舔一口。
「我是水姬,不是誰的奴隸。」
「穿成這樣、學了幾招挑逗男人,就是水姬?錯了,你還是你,宋語莘。本質上,你還是那個偽裝成名流,混進化裝舞會想釣個有錢男人的笨窮酸。」
而他,竟然對眼睛看到的事實,感到憤怒!
「我沒有偽裝成什麼名流,也不想混進你們有錢人的世界!放開我,你這個目中無人、蠻不講理的敗類!只會依附家族的殺人敗類!」
面對他,強撐的冷靜宣告無效,她對著他把怨氣吶喊出來。
「你頂撞我?」他收緊手上的力道。
「小薰都已經病得那麼重了,你還要拿她威脅我嗎?你不是男人!」
「我會讓你清楚明白我是不是個男人。跟我走!」祁霨森冷的口吻,讓室溫驟降。
「放開我!」她拚命扭動手腕想掙脫他。「我哪裡都不去!」
「後天就是婚禮,你這個新娘居然說要待在這種地方?」
「那是兩回事!更何況,新娘根本不是真的。」
她就算被扭斷手,也要掙開他的舉動,令祁霨氣的七竅生煙。
「你寧願當個妓女,也不跟我走?」
羞怒交集的宋語莘撇開臉,不回答。
「我再問一次,你在這裡工作是為了什麼?刺激、新鮮、物色男人,想一步登天、麻雀變鳳凰?照實說!」
「就是錢、錢、錢!我為了錢!我要一千萬,你聽到沒?一、千、萬!」
宋語莘只覺得自己在所愛的男人面前,已經了無尊嚴……那又怎樣?她本來就不該愛上祁霨的。
不能掉下來的淚,一道道狠狠地劃過她的心,她別無選擇,只能任心疼痛。
「好,我買你出場,一千萬。」祁霨放開她,掏出皮夾。「這是一張信用額度五百萬的金卡,剩下的一半,回去之後就能付給你。」
他無法忍受她待在這種地方,任由男人吃豆腐,就算用錢,他也要帶她離開!
宋語莘怔愕,他的話語彷彿一刀捅入她心窩。
現在的她除了尊嚴沒了,就連狼狽不堪,都無法形容她千分之一。
然而,宋語莘卻聽見自己這樣開口——「我要支票,近期內兌現。」
「可以,一千萬的支票,三天後就能兌現。」她的神情沒有他預期中的興奮,反而是被擊潰般的死白。祁霨煩躁地耙了下前額的發。「走還是不走?」
「我跟你走。」
******************
回到祁霨一人居住的華廈,宋語莘跟著他走進一間,比她的小公寓大上五倍的臥室。
以黑白兩色為基調的傢俱,再搭配灰藍色的裝潢,整體看起來豪華氣派,而不失大方格調,可見其主人的眼光不凡。
宋語莘匆匆瞥了兩眼,緊張的她,大腦的思考速度跟不上心跳,已無心繼續欣賞。
祁霨從書櫃抽屜內拿出一本支票,在支票上簽下數字和姓名,遞到她面前。
「你要的一千萬。」
宋語莘接過支票,沉重,不知是她心中的感覺,抑或是支票的價值使然。
直到現在,她才真真正正覺得,惹上他,根本就是拿小雞蛋去砸大鐵塊。
「這些錢做什麼用?」他問。短時間內要這麼多現金,不會是買買東西而已。
「還債。四年前,我爸宋達的公司被祁集團收購併吞,負債千萬,走投無路的他帶著妻女自殺,兩個女兒奇跡似的被救回來,大女兒活下來了,小女兒的健康卻一日不如一日,大女兒只有放棄學業賺錢還債、賺取醫藥費這條路可走。
「那種看人臉色日子,也已經過了四年了。」她竟也撐過來了。
宋語莘不諱言賺錢的目的,讓祁霨瞭解祁集團所做的一切後,她是出了一口氣沒錯,心頭卻怎麼也輕鬆不起來。
祁霨聽完後,沒有為祁集團辯駁,之前的怒意也被沉鬱取代。
她過的是這樣的生活……而他,終究脫離不了與祁集團搭上線的命運。
姑且不論祁集團的對錯,他背負了她對祁集團的恨。
祁霨一股沉重的無力感油然而生。
「要你替你家的錯誤償債,很痛苦?不,是名副其實吧!」
祁霨為祁家付出代價,她為什麼沒有得到解脫的感覺,他的臉色反而讓她覺得心口……悶悶的?
他沒有回答,而是問:「你對我的敵意,絕大多數是因為我姓祁,對嗎?」
「你不替你們的祁集團說些什麼?」她也學他逃避問題。
「我該說什麼?恭喜你報復成功?恭喜我必須為祁集團負責?」恭喜他自己對一個恨他的女人,產生了不一樣的情愫?很荒謬,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