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丁千柔
「黃兒,你今天的花開得好美。」她對著向朝陽露出笑靨的黃蟬說。
「小紫,我幫你把枯了的枝修一下,你就不會這麼擠了。」她用花剪剪去了紫薇多餘的枝葉。
「我把你身上的籐蔓弄走,讓你可以好好地呼吸。」
她拔著纏住榕樹的草籐,讓有些喪氣的榕樹可以重見陽光。
「你真是我見過最美的美國北軍。」繁星輕輕地撫著一朵花瓣又大又多的粉色玫瑰,忍不住地讚美。
她把每一株花草都仔細地看過之後,然後微笑地看著生機盎然的花園:「早安,今天的天氣真好,你們說是不是?」
「你在跟誰說話?」
厲拓完成了早上的練習後,流了一身的汗,於是便回轉冷松閣梳洗一番,沒想到卻發現繁星在花園裡喃喃自語,不知道在和誰說話。
他的理智叫他別去管她,反正她只是一個暫住的過客,她高興做什麼一點也不關他的事,但是心中的疑問還是令他問出了口。
「是你!」聽到他突然出現的聲音,繁星又驚又喜地說,然後回給了他一個好大的笑容。
最近他一直忙得很,早上她醒來時,他大多已到武館去了;而晚上他回來時,她大概也睡了,所以一直和他碰不到面。現在看到他突然出現,心中莫名地生出一股她自己也說不出為什麼的喜悅。
厲拓被繁星臉上興奮的笑容震懾,怔愣了一下。
這些天他是忙了點,但也沒有說忙得連和她見面的時間也沒有,說穿了他是在逃避,逃避每一次見到她時心中愈來愈不安分的情緒。他原以為只要不理她,這種奇異的感覺終究會過去。
可是,現在一看到她在見到他時眼中進射出的光芒,他發現,他這些日子建築的心防彷彿在剎那間決堤。
「外面風大,出來也不加件衣服,你就不懂得好好照顧你自己嗎?」厲拓責備的話掩不住語氣中濃濃的關心。
繁星微微一笑。這個人還真是彆扭,連關心都要拐個彎來說。可是他這近乎無禮的關心卻讓她覺得窩心。
「我看今天天氣不錯,而且我的腳也好多了,就到園子走走。你不覺得今天園子的花開得特別漂亮嗎?不稱讚她們一下,她們會傷心的。」
「你剛剛就是在和『她們』說話?」
「嗯!」對厲拓的訝異,繁星不以為意地點點頭,「她們聽得懂我們說的話的,你常常和她們講話,讓她們知道你很關心她們,她們就會長得更美麗。」
看她說話的樣子,她是非常認真地說這些話的。
和植物交談?厲拓真不知道她這是叫天真呢,還是頭腦有問題。
「這是真的。」繁星急急地說。她一看到厲拓的樣子就知道他一點也不相信她的話,「只要多多和她們談天,你會發現她們是很平和的。我每一次心情不好的時候,只要和她們說說話,心情就會好很多,你也可以試試看。」
叫他跟這些東西講話?
厲拓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只要是正常的人大概沒幾個會去做這種事的吧!可是看了她那種認真而期盼的臉,倒教他連拒絕的話也說不出口,怕會傷了她的心。
什麼時候他也會去在乎會不會傷了一個女人的心?
這一個念頭一起,厲拓像是被人狠狠地揍了一拳。
她傷不傷心一點也不干他的事,她不過是一個暫住在冷松閣的客人,時候一到,她就會完全消失在他的生活之外,不是嗎?
「別說了,你還是去多加件衣服。」厲拓的口氣有點粗魯,像是想證明她對他一點影響力也沒有。
「你有沒有時間——」
「我馬上要回武館,我只是回來沖洗一下。」
厲拓沒等繁星把話說完,也顧不得什麼禮貌,連忙出口,深怕再讓她說下去,到時候,他真的會陪她玩起「植物擬人化」的遊戲。
「對不起,我忘了你很忙的。」繁星伸了一下舌頭。
「我想等一下去買一些東西,中午可能不回來吃飯了,你可不可以幫我跟王媽說一下,要她不用準備我的午餐了?」
「你要出去?」厲拓皺了一下眉頭。
自從她住進冷松閣也有好些個日子了,除了上次去過海邊外,一直就沒再出去過,也難怪她會想去買些東西了。「好吧!等我把一些必須馬上處理的事交代好,我再帶你出去好了。」厲拓想了一下後說。
「不用麻煩你了,我的腳好得差不多了,一個人出門也不會有問題的。」繁星連忙搖頭。她早就決定不要再麻煩任何人的。
他忙,她又不是不知道,現在要他為了她放著一堆的工作不做,特地挪出時間陪她出門,那豈不又給他添麻煩了?
「我會帶你出去的。」厲拓一副不容反對地說。
「可是你不是很忙嗎?這樣好不好?如果你不放心的話,那隨便找個人送我就好了,你不必特地在這麼忙的時候還要抽空送我。」繁星替他想了一個讓他不會那麼麻煩的好法子。
她知道厲拓是一個責任感很重的男人,或許就是這個原因,讓他覺得他有責任親自送她。
厲拓也知道她說得一點也沒錯。現在武館少了亦晶,再加上除了武館的事之外,他還得注意馬萬揚的動向和與國際反恐怖組織合作的事,他都快分身乏術了,實在沒有什麼時間陪她上街,可是讓另一個人陪在她的身邊……
「如果你要出門,我就會送你去,就是這樣了。」
厲拓簡單地留下這一句話之後,就轉身進入冷松閣,讓繁星連說話的機會也沒有。
這男人怎麼這般霸道?擺明了她如果要出門,就廢話少說。
對他這種專制的姿態,她是該生氣的,可是她卻發現自己一點氣也沒有。其實,她是為了讓他好做人才提議由另一個人送她出門的,而他的話反而讓她鬆一口氣。一想到陪在她身邊的人會是他,竟然讓她有一種好安心的感覺。
天!她真是愈來愈奇怪了!找個機會,她該去找醫生問問看,她最近不時出現的一些奇怪情緒,是不是因為她腦中那個腫瘤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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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想去哪兒?」厲拓一手撫著方向盤,一邊轉頭問他身旁的繁星。
陪了她一個下午,他原以為女孩子逛街一定都是去買衣服、珠寶和化妝品之類的東西,怎知她逛的儘是些花草園藝之類的店,買的也儘是盆栽、工具之類的東西。
她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女人?
「如果可以的話,我們可不可以去澄湖?現在那兒的荷花一定都開了。」
荷花?厲拓挑起一邊的眉毛,詫異地看了一臉期待的繁星一眼,聳聳肩,不做任何評語地把車子掉了個頭。
六月的荷花正甜,愈接近他們的目的地,那屬於荷花淡雅的氣息也愈濃,微風輕拂而來,熏得人好是舒暢。
當他們到達目的地後,繁星忙不迭地下了車,面對著蓮葉荷田田的湖面,深深地吸了好大的一口氣。
「好棒!」繁星忍不住大聲說。
微風輕揚起繁星的髮絲,陽光散落在她堆滿笑意的臉上,讓她看起來像是金色光芒中的荷花妖精,也讓一向冷眼看世界的厲拓不免有些癡迷,癡迷在她那天真而單純的笑容中。
天真而單純呵,他已記不得自己何時曾有過這樣的心情了,這些字眼似乎從來就不曾在他的生命中佇留,從來不曾……
「我祖父的生日也快到了,等過了我祖父的生日,我們的交易也差不多到期了。」他倏地提起這件事,似乎把這件事拿出來就可以制止他愈來愈不受控制的心情,提醒自己,她和她的天真和單純,不過是他生命中的小插曲,一點意義也沒有。
「你為什麼要自己一個人住在冷松閣?為什麼不和你外公住在一起?」
自從和厲爺爺談過後,她一直想找機會和厲拓談談。她希望像他這樣一個好人應該快樂一些,可是每當面對他那又冷又累的臉時,她就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現在是他自己先提出來的,她就趁這個機會跟他談談,或許可以幫幫他。
「外公?」厲拓的眉毛一下子皺了起來,臉上的表情像是被人狠狠地揍了一拳,「誰告訴你厲老爺子是我的外公的?」
繁星被他突然沉下來的臉色嚇了一跳:「我……最近厲爺爺怕我無聊,常常會來和我聊聊天……所以……」
「那你也知道我是個私生子了?」他的聲音粗嘎得連自己都覺得刺耳。
其實,厲拓從很早以前就接受了這個不能改變的事實,而他也一直以為他早學會不在乎這樣的標籤,可是一想到繁星知道這件事,他卻有種像是被赤裸裸掀開傷疤的痛楚。
「這又有什麼大不了的?況且,那又不是你的錯。」
一看到厲拓的表情,繁星才知道他的臉色丕變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