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葆琳
「閻思湘本身患有輕微的假想症。她一直假想閻正清是她的敵人,她從來都不靠近你的父親。甚至為了要有你這個傳宗接代的兒子,他們還得去醫院以人工的方式來受孕。閻正清一直都容忍這樣的妻子。直到閻思湘決定要找人去傷害我媽為止。」
「妳一派胡言。」閻旭指著楚雲的鼻子說:「誰讓你說這些鬼話來中傷我母親的?」
「你很難相信是嗎?這些全是我母親告訴我的。」
「你母親說謊。我媽是溫柔和氣的好女人,根本不可能做出傷害他人的事。」
「你臉上的傷怎麼說?」
「那是--你亂說,你說的一點邏輯都沒有。我父親和我母親--不像你說的--我知道--」
「你知道?你怎麼知道,七歲大的小孩,知道什麼?」
「妳也才四、五歲,更不可能知道。」
「永樹他知道。」
「什麼?」
「永樹的媽媽,就是你母親的姊姊,她一直同情我母親和閻正清的事。她知道自己妹妹的病況是沒有救的,是她讓你母親同意離婚的。」
「不會的,事情不是這樣。」
「是這樣的。你母親原本同意的,在出事的那天,他們正是在談離婚的事。我母親告訴我,那天閻正清心情很好,買了個訂婚戒指給她。他說,今天就可以重新開始生活了。他還……說我可以有個好哥哥來陪我玩。」楚雲黯然的低聲說。
對於閻正清,她記憶中的模樣已經斑駁不成痕跡。她還存有印象的,不過就是那雙厚厚的大手,常常抱她玩飛機遊戲。
「他們在那一夜為了爭奪我的撫養權而大吵。」閻旭低聲的說。
「沒錯。」楚雲點頭,「閻正清一定是讓你母親動怒了。所以--不幸就發生了。」
閻旭沉默著不說話。
「你肯相信我了嗎?雖然,我們沒有法律上的兄妹名義。可是真的說來,就差那麼一點機會。我沒有父親,你的父親對我就像是我的父親。那麼,稱你為我的哥哥,其實並不為過吧!」
「為了這樣,所以你才--」
「你還不清楚嗎?你可以說是現在世上我唯一接近稱得上是親人的人,我想,不管你能給我什麼,友情、愛情,我都能接受。可惜,你從來也沒愛上過我。但起碼,我還能在你的公司當個助手,在你的生活中當個不受歡迎的朋友。」
「楚雲。」
「你現在肯相信我了嗎?」
「像你說的,我得花時間才能適應這種想法。」
「我不要你接受我像親妹妹一樣,只是我不能看你再繼續這樣下去。你還不明白嗎?繼續這樣下去,對你自己和所有人,甚至是公司都沒有好處。」
「你並不欠我什麼。」
「你說對了,過去我是這麼想的。」楚雲也毫不猶豫的說:「我曾是個反叛的女孩。我母親試著讓我覺得我應該來幫助你,可是我從來也沒聽過。我做了很多糊塗事,惹很多人生氣。直到--我被騙了,受傷了,我回家尋求母親的懷抱,才發現她已經病得很重,再也不能給我安慰了。從那一刻起,我整個人都改觀了。我決定要完成我母親的願望。我是不欠你,可是我給過我母親承諾。而且--」
楚雲拉過他的手說:「我看到你的時候,就想起童年閻伯伯給我的溫暖。我想給你一樣的溫暖。起碼這是我能做的。」
「你媽媽現在--」
「我母親三年多前就死於骨癌。」楚雲說:「她得到解脫了。」
閻旭握緊她的手說:「妳--」
「我還是一樣啊!這任性的一個壞女人。」她笑說:「你臉上的表情是抱歉嗎?我一定是看錯了。」
「我現在知道,」閻旭說:「為什麼我第一眼看到你,會覺得你很像我。」
「我們有同樣的問題。」
「我該選擇你。」
「現在還不遲。」
閻旭搖搖頭,「幾個月前,也許。現在--」
「岳可玟,是嗎?」
「妳知道的。」
「你只是在意自己的臉。我覺得那並沒有什麼,你的心和任何其他人一樣的高貴美好。你並沒有什麼醜陋的過去,發生在你身上的是父母的悲劇。我今天說的話,應該能讓你更明白才對,我母親、你母親和你父親之間的三角問題,都不是我們的錯。他們的命運,我們不能阻止,也不能不讓它發生。」
「除了那些,我的家族、我的人,這些對她來說都不可能。我們在一起會是個錯誤。」
「我不想改變你既有的決定。可是你不能讓閻氏受到這次『憶湘』的打擊。既然事情已經要發生了,你只要在股東會上說明你最近這一連串的作為就好了。股東一定還是有很多支持你的。你可以把閻氏帶到新的方向,也許這正是個機會,讓閻氏改觀。」
閻旭認真的考慮起來。
「好,讓他們準備召開一次說明會。我會把『憶湘』的事交代清楚。」
「好極了。」楚雲終於能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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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玟沒什麼心情裝扮自己。
大嫂卻執意的說,既然有男伴同行,一定要稍稍化妝一下,所以她七手八腳的替她梳發更衣,讓她看起來光鮮亮麗。
「不要哭喪著臉,你把我辛勤工作的成績都毀了。」田芸好心的說。
「對不起。」
「小傻蛋,開心一點。妳是要去玩耶!」
可玟歎聲氣。
「我以為你已經忘了--」
「不要說。」可玟趕緊制止她,「我不希望記起來。」
「你怎麼可能『記起』一件生根在你腦海裡的事呢?」田芸轉個彎說:「你得先忘記才行。今天,就是要你好好去玩,把他忘記。」
「我盡量好嗎?」可玟打起精神說。
「瞧,說曹操曹操到。電鈴響了,你可要高興點去玩,我去開門。」
田芸終於把可玟高高興興的送出門。
可玟好不容易擺上的微笑,出了門口,就自動的收藏起來。
莫雷文今天開著他的白色豐田車,兩人安靜的上路。
「你今天很安靜。」
「……」
「平常在研究所看你倒是挺活潑的。」
「……」
「聽說今天有個貴賓會來。聽說是很難得見上一面的,是高委員請來的。」
「……」
「妳今天很漂亮。」
「謝謝。」
莫雷文特別的看了她一眼,「我以為你今天打算一句話都不講。怎麼?和人家打賭嗎?否則為什麼這麼沉默?」
「有很多原因能使一個人沉默。」
「那麼,你沉默的原因呢?」
可玟的眼前浮上一張面孔。
「就快到了吧!」她看看窗外,不再討論那個問題。
莫雷文知趣的讓話題到此為止。
宴會是在一所五星級飯店的樓頂上舉行的,有露天的陽台及室內的高級宴會所。
他們到達時,屋內已經聚集了不少的人。大家三三兩兩的成群聚落一方,各聊各的。當然,裡面有不少學術面孔是他們倆認得的。莫雷文手挽著她,四處去向人寒暄。
樂隊在小平台上演奏著一些輕柔的音樂。
各種開胃的小餐點也爽口恰人。
可玟逐漸讓自己融入這種社交的氣氛中。
「你終於有笑容了。」
「啊?」當可玟正要伸手拿杯香檳時,莫雷文開口說。
「我以為你忘了要怎麼笑。」
「我看起來有那麼糟?」
他不予置評,但是指著大廳的另一端說:「喏,那就是今晚的貴賓,終於到了。我想理事長一定很高興--可玟,你怎麼了?」
可玟沒注意到莫雷文的問句,她全副的心神已經看在那遙遠一端的高瘦身影上。
閻旭。
即使他戴上墨鏡她都能認出那張臉。
莫雷文取走她手上搖晃的水晶杯,關心的搭著她的雙肩。「你還好吧?」
「我好悶。需要點空氣,對不起。」可玟推開他的手,急忙的說:「我失陪一下。」
她匆匆的越過人群,沒有發現到那雙銳利的目光,正緊緊的捕捉她的每一個動作。即使連她消失在幃幕後,仍舊定在那兒。
可玟衝到女士專用的化妝室。她闖進去的時候,有一、兩位女士好奇的看著她煞白的臉色,可玟避開那些視線,獨自走進一間洗手閭,鎖上門後,雙手雙腳仍顫抖的不能自己,她坐在馬桶座上,腦中是一片的渾沌。
天啊!為什麼他會在這裡出現?
已經一個月了嗎?他何時回來的?他是不是後悔了?他會來向她道歉嗎?
成千上百個疑問一起湧上了她的心間。
經過了幾分鐘,震撼稍減後,她真正的開始用大腦而非感情在思考。
他為什麼出現在這裡並不重要。因為--
結束了,不可能再有所不同。
不錯,也許她還沒那麼快忘記那些……他的事。可是又如何?在他這麼清楚的表示他一點也不要她的愛之後,她還要怎麼樣?沒有愛情,起碼要保留點自尊吧!
她嘗試過給他愛情,是他拒自己於千里外。
現在,她並沒有虧欠他什麼,她不需要躲著他。
那一晚的事,就當雲煙已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