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葆琳
幾分鐘後,門被關上,燈也被按熄。
他以為岳可玟離開了。
「讓我看文件,讓老烈回來工作,讓東台島的居民有遣散費,我就……就是……就是你的。」她的聲音在黑夜中顫抖著。
「回去,岳可玟。」他說。
黑暗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接下來床單被拋到他的身上。
可玟勇敢的站在他的床前,努力的不為自己接近赤裸的狀態感到羞辱。「你自己下的戰書,難道你又改變了主意?」
黑暗中他沒有出聲也沒有移動。
「你快點決定。」受不了這種懸疑又待宰割氣氛的可玟說:「我要感冒了。」
他終於笑出聲。「很適當的話。」
「你的幽默感需要修正一下。我不覺得感冒是件好笑的事。你不是那個站在冷空氣中像個被評斷的豬肉的人。我可是冷僵了。」
「上床。」他掀開被窩說。
這意思是……
「我今晚不會要你。」他接著說:「不是因為我發慈悲,而是因為我今夜被一個反反覆覆的小女子攪得昏頭轉向了。我現在最想做的事是睡覺。」
可玟不知道自己該先鬆口氣,還是先抗議他的侮辱。天曉得,她反反覆覆?她可是很少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做下了重大的決定。拜他所賜,她也沒想過要做這類的事--將自己投懷送抱出去。
事情還不算結束,「那我剛剛說的--」
「明天再討論。你要不要上來睡?」他問。
「我們兩個躺在床上?」
「我只有這張床,睡不睡隨你。」
「你應該有客房吧!」
「有。」
他就不能好心的主動提供她客房嗎?可玟強迫自己開口,「請問,我可不可以睡在你的客房裡呢?」
「不可以。」
「為什麼?」她衝口說。
他清晰的歎了聲氣。「睡或不睡?」
她咬咬牙。當躺到他身旁時,她故意貼著床沿躺著。
閻旭一聲不吭的抱著她睡在床中央,自己貼著她躺。可是他很有自知之明,在她的身上先裹上另一層被單,而兩人之間還隔著一條粗床單。
「晚安。」她說。這是她向來睡前的習慣。
「.....」
她不曾期待他的回答。
「晚安。」他幾乎不能察覺的說。
*****
清晨的凝重霧氣,緩緩的由院子的一角飄遊到另一角。
他一個人踩著緩慢的步伐,走到了玻璃花屋。
裡面清一色的種著各色玫瑰。有人說玫瑰代表愛情,所以他為母親種了一屋子的玫瑰花,只是她不曾看到過。
母親過去是個缺少愛情的女人,他希望在她死後,起碼能為她做到這些,讓她擁有這一屋子滿滿的愛情。
但閻旭從不走進花屋。
平常花屋有專人在照顧,他不插手管屋裡的部分。只要由外面見到花屋裡面的花朵個個爭奇鬥艷、欣欣向榮,他就滿意了。
所以他的清晨小散步,就在花屋前繞了一圈,沒有再靠近。
岳可玟還睡在床上,所以他遲疑著沒有馬上回屋裡去。
他沒有錯看這女孩,她的確是個麻煩。
不過短短一個晚上,她就快要將拯救世界的重責扛在她肩上了,他敢說她想必認為,她自己就是上帝派來要阻止他這種惡魔的使者。拿她自己換文獻、老烈的工作及東台島上兩千人的工作,難道她真相信能和魔鬼交易嗎?
楚雲說的沒錯,他是處心積慮要當個壞人。
壞人在昨夜會毫不遲疑的佔有她,拿走她的純真和無知,教會她社會現實的考驗,嘗到失敗的經驗。
他很壞。有人形容他是無「心」的人。
他希望他真有那麼壞。真的。
*****
「睡得怎樣?」
可玟在打第一聲呵欠的同時,也立刻清醒了。她看到閻旭坐在沙發椅上,一身的黑衣,他面無表情的臉上連陽光都卻步。
這是第一次,她可以這麼從容的打量這個人。
昨夜的氣氛緊張的讓她連思考都難,現在觀察他比較容易。他的臉很好看,即使是那兩道疤都不能減少他的魅力。那雙讓人捉摸不透的眼睛,神秘危險。他的靈魂之窗是一片的黑暗。躲藏在那雙眼下的閻旭,可有一顆人「心」?
研究這個人可能代表著有上癮的危險。
「你大清早就喝酒,太不健康了。」她縮在溫暖的被單下,歪著頭看著他說。
「根據我的手錶,現在是十一點鐘。」
「還是早上。」她又打了個呵欠,「謝謝你,我睡得很好。」
這倒讓可玟想到了一件事,「沒想到你是個標準的君子,沒有佔我便宜。我說出去一定沒人相信。」而這也讓她重新評估他這個人。
「我從不佔便宜,我只是得到我所想要得到的。」
他這句話說得很不客氣,讓可玟馬上憶起他可以有多冷酷。「我懂了。」
她真的能懂嗎?閻旭晃晃手中的杯子。「文件就在我桌上。」
可玟整個人馬上坐直起來,身上當然還裹著被單。
「你如果想看,就別忘了代價。」
可玟的肩膀又垂了下去,隨即挺起,「告訴我,你這樣快樂嗎?」
他挑眉。
「當個這麼令人憎恨的壞人,你高興嗎?」
他聳聳肩。
「我知道,你不在乎是嗎?」她替他說。
他回答她的是嘴角微微的扭曲。勉強算是笑吧!
「其實,你要的東西,沒有什麼可怕的。」她突然說。
他的黑眼靜靜的看著她。
「不是嗎?身體。很多男人會企圖以一些愛情神話來交換女人的身體,然後在利用過後一走了之。他們不光要了她們的身體,更糟的是,他們還騙走了女人的情意。讓她覺得自己受人利用,愚蠢並且自尊心被踐踏。就某種角度來說,你是光明正大的,起碼你擺明了你要的只是--SEX。」
沉默持續在蔓延,他似乎只要坐在那邊就很滿意了。對她的話,沒有意見。
可玟不是大膽型的女孩子,她只是直了一點,不喜歡拖泥帶水的解決一件必須解決的事。她問自己,能不能和他上床?
昨夜的愚勇及腎上腺素此刻已經退去。
「問題是,我能不能像你一樣,心中也擺著文件,而把SEX當成一種手段?」她幾乎是自言自語的說:「我能嗎?」
可玟吸口氣,「閻旭。我可以這樣叫你吧?我想,我不會再找你要文件看了。我們可能再也不會見面。所以,我只想告訴你,不管你小時候發生過什麼事,你都不該讓這些事改變了你。當個壞人是很辛苦的。」
「你決定要走了?」
「對。因為我怕我會因為做了那件事而後悔一輩子。所以,我還是放棄了。我敵不過你,你贏了。」
他沒有露出特別高興或是在意的神情。
「其實,我懷疑你有自閉傾向,你應該考慮去找位精神科醫師。人不要太壓抑會比較健康。」她說這話的本意,是希望試探這個人的無動於衷能到什麼地步?
「謝謝。」
夠冷。她無奈的笑說:「能不能請你離開呢?我想換上衣服了。」
他由沙發上起身,但並不往門口走去,卻朝她而來。出乎可玟意料的,他的雙手攀在她雙臂上帶起她的身子,「這是你說的。」
一個強勁的摟抱,他的唇溫存的印上她的,輾轉吮吸直到她在壓力及慾望趨使下分開她的唇瓣,任他長驅直人。灼熱的吻使歡愉在她的血液脈動中沸騰,幾乎達到疼痛的地步。
他終於放開了她,「沒有壓抑的我,誰能承受?」
進射出熱度的雙眸凝注她,她動彈不得,思緒完全是一片空白。在一個難解的苦笑之後,他丟下她,大步的離開房間。
可玟整個人虛脫的坐在床上。
她原以為那人沒有情感,是個冷血動物。
可是她剛才的一吻中嘗到的又是什麼?那種令她血脈僨張的激情是怎麼發生的?她為什希望他永遠不要停止?那種需要和慾望為何能讓她有如此強烈的感受?
她執意敲醒的是什麼樣的--兇猛野獸?
*****
閻旭在游泳池中來回的游了兩趟,然後是第三趟。
他需要藉著水來遺忘她在他心中挑起的火。
奮力划動的手,不停的排開他心中的念頭。想留下她的念頭已經強大到他不能不正視的地步。他不要她闖進來的禁地,她卻早巳生根。這是什麼道理?她有什麼特別?為什他就不能把她當成一般人來看?他需要--
不,他誰都不需要。
需要是種愚蠢的行為。
他再度在游泳池裡游了一趟,思緒逐步由火熱而漸冷卻。
一切都會回復到原來的狀況,在她離開後,他還是可以當閻旭。那沒有血、沒有情緒、沒有心的閻旭。那比較適合他。
「閻先生。」
閻旭攀著池邊的鐵扶梯起身時,看著接替老烈的副手湯尼。「有事?」
「那位岳小姐……」
閻旭幾乎要生氣了。幾乎。若不是他早已經忘了生氣是何種情緒的話。她就不能靜悄悄的離他遠一點嗎?
「怎麼了?」他微提高聲音問,不悅於湯尼的吞吞吐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