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映彤
最後一次,她為他的家吸地板。
當吸塵器在她的臥室內嗡嗡響著,漫不經心的龔安曦,握著吸塵器的手把,手臂往床下的角落一伸——
「鏗」的一聲,吸塵器不意撞倒不明固體。
蹲下身,龔安曦一眼認出,在報紙的包覆下的,是那個早已補好瓶口的淡藍色花瓶。
花瓶被擱在床下已久,報紙不但泛黃,還罩上一層灰。
算算時間,這花瓶被她打破至今已逾一年。
好快!她和他生活在同一屋簷,已經四百二十一天。
打開皺巴巴的報紙,瓶口的裂紋,在她悉心的補修下,仍顯殘缺醜陋。
拿到客廳,將一束新鮮的鬱金香放進去花瓶裡,美麗的花已成功的掩蓋那份缺陷。
近看,雖稱不上完美,但遠看、不仔細看,其實看不出缺口的殘破。
這麼一來,淡藍色花瓶起死回生,鬱金香從此重回棲身之處;一旁的鵝黃色花瓶,卻從此落單了。
想到自己的命運如落單的鵝黃色花瓶,龔安曦的心底泌出苦澀。
她清楚,自己必須在那份徹痛中,一寸寸的要回自己:因為樊帷岡和湘雲戀情敗部復活,正代表著他們關係終結。
退回Chanel高級服飾,退回新穎亮麗的女巫鞋,留下一封請辭信,再補上那份送不出去的禮物——黑色皮夾。她決定找回自己,決定不再在失望和希望的邊緣徘徊。
數不清這是第幾度自我安慰,不過既然能拼湊那顆碎裂的心,釋下心中對他的虧欠……結局不也完美?
拎著行李,龔安曦回首,依依不捨的眷戀這個乾淨溫馨的家。
突然,門鈴一響。
這個時候,會有誰來?
放下行李,她打開門。
進門的邵彥成,一臉擔憂,直直追問:「安曦,我聽說樊大哥可能出事了,那帷岡呢?」
「去桂林了。」
〔跟湘雲?」
龔安曦神情落寞的點點頭。
「我也是昨天看到那則新聞,特地來找帷岡的,沒想到他動作那麼快……」邵彥成講著講著,才注意到沙發上躺著一隻行李,「安曦,你要去哪?」
「我……想回家。」淡淡的笑容,摻進苦澀。
「你……和帷岡怎麼了?」邵彥成聽出她的嗓音微啞,發現她不對勁。
「沒什麼,只是想回家,看看奶奶。」
不對,不對,眼前這個落寞的人,一點都不像平常天真爽朗的龔安曦。「帷岡知道嗎?」
龔安曦搖搖頭。
「那你老媽知道你打算離職嗎?」
表情藏不住心事的龔安曦說著:「不知道。全是我自己決定的……所以過幾天,我打算再回台北租房子,邊找工作。」
選在這個時候離開,安曦對樊帷岡肯定已經心灰意冷。現在離職回家,又交不了差,可再回樊帷岡這裡,只怕徒增傷懷……頓時邵彥成心生一計。
「如果你執意要回家也沒關係,不過,如果想另謀高就,我家正缺管家。」
「對不起,我不想打擾邵大哥。」
「說什麼打擾?這只是權宜之計,等你找到工作,隨時可以離開。」
龔安曦猶豫著,抬眸又問:「邵大哥,你為什麼要幫我?」
「說起來,你會在悠遊遇上樊帷岡,也是我答應送他一個禮物開始的……哎呀!簡單的說,你碰上他,如果說是倒了八輩子楣,那現在算我還你人情債……」
相信我,那隻大金剛只是還沒發現你的長處和優點而已,他鐵定會回頭找你的!
「謝謝邵大哥。」
送佛得送上西天,才算功德圓滿嘛!
誰教他這輩子,和樊帷岡結成死黨,邵彥成在心裡嘀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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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日來桂林豪雨不斷,再加上山區郊外聯絡不易,樊氏鞋業的繼承人樊帷頏,在郊區購地勘查地形時迷路。受困數十天的樊帷頏,通訊收阻,不過現在已經在他的胞弟樊帷岡,地毯式的搜尋下獲救……」
新聞不斷播放,樊帷頏從意外失蹤到搜尋重生的追蹤報導。
畫面出現的是劫後餘生的樊帷頏,他滿身泥濘的左擁奮勇救兄的樊帷岡,右抱喜極而泣的童湘雲。
「好險!帷頏遇上暴風雨,被困在山林這麼多天,仍活著出山林,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邵彥成看著電視螢幕,忍不住大叫。
如果安曦看到這則新聞,鐵定……跟湘雲一樣,喜極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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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騰多天的樊帷岡,一回到台灣,便受到英雄式的包圍。
「樊先生,是什麼力量讓你找到親大哥?」
「樊先生,說說你這幾天的心情好嗎?」
避開閃光燈的包圍和大批媒體記者的追問,一臉剛冷的樊帷岡,進入座車,直直衝回他溫馨可愛的家。
現在,他只想看那張甜嫩的笑臉,還想吃她可口的香煎黃魚、糖醋排骨、香菇雞、羅宋湯,甚至是清涼退火,久違的苦瓜餐都好……
還要一張床,他要擁著她入眠,放鬆個三、五天……
一打開門,出乎意料的,美夢破滅!
室內昏暗,沒有飯菜香,沒有溫馨笑語,空氣中異常冷清,只有凋萎的鬱金香,垂頭喪氣的對他打招呼。
一股不好的預感襲入胸口,登時,他的聲音如巨雷般鳴吼:「安曦——安曦——」
她去哪裡了?
打開她的臥房,桌上放著兩個禮盒、一個紙袋和一封信。
他一眼即認出,一盒是Chanel服飾,一盒是女巫鞋,另一個小紙袋……不知裡面裝了什麼?
倉促的打開信,他讀著:
帷岡:
再堅固的鋼筋水泥,遇上強震時,也有斷裂的一天。
再爽朗的人,也有沮喪的時候;再堅強的人,也有溫柔的期待。
原諒我,扮演不好稱職女傭,我總會毀掉你的最愛,惹你青筋直暴。
原諒我,拿不到最佳風度情人獎……也許一開始,我就沒有資格參加預賽。
原諒我不是個稱職的禮物,因此我決定不再勉強自己,微笑離開。
退還你一盒C……L——那真的不屬於我。
再還你一盒女巫鞋——你知道的,我的腳難以和它妥協。
如果你認定我是一個女巫,也許你該送我一支掃把——那跟我的才能搭配些。
另外,要還你一個愛情夢——淡藍色花瓶的瓶口已修補完整,恭喜鬱金香終於找到正確的歸宿。
再來,答謝你一年多來的照顧——黑色皮夾。
也許你現在不缺,不過它在你生日那天,就打算賴著你了,所以我也帶不走它。
謝謝你給我這段快樂的時光,如果我的離開,能成就你和湘雲的幸福,延長你的溫柔……我願足矣!
祝福你
安曦
抓著這封信,他的手在顫抖,心情極度慌亂。
拆了所有她退還給他的禮物,又拆了她為他準備的禮物,他才發現,自己早忘了這支淡藍色花瓶的存在,早已接受皮夾被丟棄的宿命……
他的心在瓶口碎裂的同時,早已被她入侵!
她做的菜,已控制他的味覺,她一顰一笑,早已不知不覺的植人他的腦海;她的味道,一點一滴的侵入他的房子、他的床、他的枕,甚至他的呼吸、空氣……
他頓時恍悟——自己早已無法克制的依戀她!
這段時間,他早已把她當自己人,才會要求她和他一樣,對湘雲付出無微不至的關心。
然他用錯方法,擺錯愛情的步驟,顛倒了順序。
他不該以為強求她留下,就是愛的表白或證明!
他不該要求她對湘雲付出同等的關愛後,卻忘了告訴她,自己已該死的愛上了她!
***!現在才驚覺,會不會為時已晚?
不!他不准她離開他的生活,離開他的世界!
他一定要找回她!
憤然的,不顧身心極度的疲憊,他奪門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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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台灣的海景宜人,可他卻無心賞玩。
找到她的老家,龔母正推著婆婆的輪椅走出門外。
她兩眼愣直,揉揉眼睛,確定來者真是鋼鐵大亨樊帷岡,才微笑招呼,「樊先生,阿你尊會來這裡?」
「我來找安曦。」他的眼睛滿佈紅絲,下巴的鬍渣,讓他看來頹廢又性格。
「安曦?!」龔母一臉詫異,「她昨天不是回企上班了?」
「昨天?!」
「素啊!」
樊帷岡的臉色綠沉沉的,滿佈擔憂。
事有蹊蹺!安曦回來之後,悶悶的,像失戀一樣,話不多,只說新老闆給的薪水高,又說如果舊老闆打電話找她,千萬別跟他說她的行蹤。沒想到,這個鼎鼎大名的英雄人物兼年輕企業家,竟追到家裡找安曦,龔母猜測其中肯定有曖昧!
「她有說去哪裡?」
「啊——怎麼了?」龔母演技高超,開始大驚小怪地朝他頻頻追問,「難道我們安曦沒回去?會不會花生意外?」
「不會的。」樊帷岡安撫她,「如果她有打電話回來,請聯絡我。」
安曦真夭壽喔!她怎麼忍心把這老闆換掉啦?
雖然,安曦要她拴緊口風,可她打心裡喜歡這號人物,不告訴他,內心過意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