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柏雅
肩摩轂擊的感覺,讓人更深刻地體會到何為孤獨。洶湧的人潮中,卻沒有一個與你交心的人,那種孤獨感,更甚獨自一個人的寂寞。
這裡原是她快樂回憶的地方,如今卻被滿滿的孤獨包圍。
所有上街解決孤獨的人,只找到加倍的狐獨。
她想念兩個人的快樂。
她想念微風拂過臉頰的快樂,而不是被擠在人群中,動彈不得,連呼吸都無比困難的寂寞。
自由,原來是寂寞的。她終於體會到當時她信誓旦旦堅持要體會獨自一個人的寂寞。
原來寂寞也是有聲音的,那是眾人嘈雜的呼喊聲;狂嘯的背後,卻是寂寞的呼喊。
獨自一個人的寂寞,那是眼淚也流不出的苦。
卻在寂寞引發想念時,眼淚輕易被引導而出。原來眼淚改了名字,它現在叫做——
想念。
***
「怎麼有空上台北呢?」冷靜在慕容雨對面坐下,一時還未從見到她的震驚中回過神。
她怎麼也沒想到才踏出打工的餐廳,就看到慕容雨等在門口。況且慕容雨視工作如命,又怎麼肯浪費時間上台北找她?
「呵呵!」慕容雨低聲輕笑。「沒想到連見沒幾次面的你,都知道我嗜工作如命的態度。我真該好好檢討啊!」
「我不是這個意思。」冷靜泛紅了臉頰,對被看透心思有些不好意思。
「我知道。你別理我,我只是最近對這類話題比較敏感。」慕容雨拉開了嘴角,佯裝無意地轉開頭望著窗外。
冷靜好奇地看著慕容雨。
從來就像個女強人般的慕容雨,竟露出感傷的表情。
「發生什麼事嗎?」冷靜關心地問道。
慕容雨怔愣了下,回頭看了冷靜一眼。
「沒事,你怎麼會以為有事呢?」她揚起笑容安撫冷靜。
冷靜無語地看著她好一會兒,最終還是選擇了靜默。
「好了,別說我了。」慕容雨伸手揮了揮,開口改變話題。「我是利用出差的空閒時間,奉命來看看你過得好不好。現在見到了你,也有了個交代了。」
「奉命?」冷靜疑問。「奉誰的命?」
「還有誰的?不就是那個愛你在心口難開的韓煒嘛!」
冷靜眼中頓起濕意。
「他……他好嗎?」
「唉!」慕容雨輕歎了口氣。「怎麼說好不好呢?還是一樣能吃能睡,可是人卻沉默了些。小想說韓煒在等你回去,什麼話也不說的時候,多半是在想你。」
冷靜低著頭,眼淚卻悄悄滑落。
「我不懂你們這樣做有什麼意義?明明相愛的兩個人,為什麼不在一起?」慕容雨的聲音漸漸揚高:「你說要自由,他放你自由,結果呢?卻落得兩個人都失神難過,這樣到底有什麼意義?到底有什麼意義?」說到最後一句,她的聲音已帶著哽咽。
冷靜抬起頭,看著慕容雨抹去頰上的淚珠。
「慕容……」
「我沒事。我只是為你們放棄唾手可得的幸福而不值。」
「慕容……」
「冷靜,人生真的有很多意外,有時候到手的幸福都會突然消失,你千萬不要為了執著某個念頭,而放棄最重要的東西,否則到最後你一定會後悔。」慕容雨語帶玄機地道,雙眼像似看到遙遠的過去,那個因愛而沉迷的歲月……
「我太過執著了嗎?」冷靜低語地道。問的不是眼前的慕容雨,而是自己的心。
「執不執著從來就不是重點,而是你要問你自己,『你快樂嗎?』。」
***
你快樂嗎?
聽到慕容雨如此問道,我的心卻是一片茫然。
我快樂嗎?得到自由的自己應該快樂,不是嗎?但為何心卻隱隱作痛?
每夜每夜,夢中的韓煒不斷地喚著自己,臉上帶著我已習慣的溫柔,那敞開的胸膛,充滿誘人的甜蜜,但為何……為何自己總來不及感受,就會自夢中驚醒?
是現實在喚醒自己吧!
既然是自己開口求去,又有何立場將他放入心底?又有何場後悔當初?
事實是如此地可笑,卻又讓人不得不接受;原來愛情的魔力,早已讓我寧願捨棄自由。人總是用理智來思考愛情,卻忘了愛情的魔法,早已沖淡現實的重要。
我後悔了。
後悔了最後的堅決、後悔了漠視韓煒的感情、後悔了將自由看得太過單純,忘了心既放在韓煒身上,又怎能擁有完全的自由?
以為獨自一人就是自由的自己,忘了最簡單的道理——
心既有了歸依,那身體的自由,就不再是自由。
冷靜後悔的心緒直湧心頭
第十章
冷靜定定地盯著梳妝台上的鑰匙。
半晌,又躺回床上,盯著天花板上的花紋發呆。一不留神,視線又悄悄溜回鑰匙上。
想他,又不想想他。
明明告訴自己不可以想起他,卻又忍不住讓思念盈滿心中。
不能想他,卻又忍不住想他。
如果獨自一人是自由,那充滿相思的心靈,又代表什麼呢?
以為是自由的自己,心甘情願地讓思念捆綁,生命中明明少了一個人,心靈卻不願過一個人的生活,偏偏要抓一個人在心裡作伴。
一個人、兩個人、三個人……
她以為自由是一個人。真正一個人時,卻讓思念變成兩個人,想起過往種種,忍不住又再加了一個人。
一個人、兩個人、三個人、四個人、五個人……
如果她以為一個人是自由,那兩個人是什麼呢?
如果一個人不是自由,那兩個人可不可能是自由呢?
自由、不自由,不自由、自由……到底什麼是自由?韓煒要她問自己的心,可是她的心卻希望回到韓煒的身邊。
回到他的身邊,就是自由嗎?
憑心而為,就是自由嗎?
她想愛他、想陪在他身邊、想時時刻刻都念著他,這樣的依隨著心而動、依隨著田心緒而去做的行為……這就是自由。
沒有任何人干預、沒有任何人阻撓,全是憑自己的思想所為而為的舉動,不正是自由嗎?
冷靜突然自床上躍起。
她到底在做什麼?明明想留在韓煒身邊,卻強迫自己離開他?明明想隨時想著他,卻強迫自己不可以想他?明明……
讓自己不自由的,原來是她自己。
冷靜一把抓起梳妝台上的鑰匙,打開房門衝了出去。
她要去尋找她的自由。
這次找到了,就再也不放手了。
***
冷靜思緒混亂地站在韓煒的公寓門口,心中猶豫著是要開門進去,還是乾脆轉身走人。
明明是自己堅持要離開,這會兒厚著臉皮回來,韓煒不知會說些什麼?而自己又該說些什麼好呢?
緊握在手中的鑰匙,突然變得灼熱而燙手。她特別選了個他不會在家的時間回來,就是希望能給自己更多的時間,去培養見他的勇敢。這會兒還沒見到他,她卻連跨進大門的勇氣都沒有。
如果有一天,你離開後,突然發現自由的真義,用它回來,我會在那等你……
冷靜望著手中的鑰匙,腦中浮起韓煒曾說過的話語。這是他給她通往愛情之門的鑰匙,是把打開心房的勇敢鑰匙。
我會在那等你……
冷靜抓緊鑰匙,深吸口氣,將鑰匙插進鑰匙洞,輕輕轉開門鎖。
我會在那等你,一直等下去,永遠……
***
韓煒一點也不想回家。
他不想回去,不想回到沒有冷靜的冰冷屋宇。
可是他一定得回去,就像他每天強迫自己一定要回去一樣。他必須回去,回去等待冷靜回心轉意;回去等待冷靜她終於發現自己的愛,願意回到他的身旁。
每天每天,他重複用著與冷靜手上持有的相同鑰匙,打開那扇通往孤寂之門,感受一天天被失望啃蝕心房的無力感。
他渴望有一天,在他打開門,發現冷靜就在門後笑容可掬地迎接他。他祈求、他盼望,但每天他總要在失望裡走上一回。
他不止一次地後悔自己自以為大方同意放她自由。他明明不想同意的,為什麼又會笑著說同意呢?
因為他是個笨蛋。他是個被愛蒙蔽了眼睛的笨蛋。韓煒伏在車子的方向盤上,任掙扎充滿內心。
「我真是個笨蛋……」他喃喃自語道。
過了許久,他才強迫自己打開車門,走進地下停車場裡的電梯。
他茫然地按下樓層鍵,背靠著電梯牆,無神地低垂著頭。
他就像失去主人的傀儡娃娃,失去了掌控他喜怒的主人,靈魂也跟著消失無蹤。
「當!」電梯門緩緩打開。
韓煒遲緩地走出電梯,走到公寓門前。
他的手下意識地握緊鑰匙,頭無力地靠著大門,雙眼緊閉,口中喃喃低語:
「求求你,老天。求求你……」
他幾近恐懼地打開門鎖,輕輕地推開緊閉的大門
韓煒的心一緊,失望當頭淋下。滿室的黑暗已告訴他答案。
他苦笑著搖著頭,一邊面對著鞋櫃脫下鞋,一邊打開燈。轉身要走進房裡時,沙發上的人兒卻攫住他的呼吸!
他沒有注意到自己失神地放掉公事包;他沒有注意到自己跌撞前進之間碰撞到桌子;他沒有注意到自己幾乎忘了呼吸,他只注意到她,他只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