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華琳
艷姬眼眸一亮,那紅玉髓是她分別贈給四個兒子,用來挑選媳婦的定情物其中一樣。特別的是,四樣東西都有個鎖,以物認人的法子是她想出來的,其實說穿了,是怕對方一聽到「鬼域」這兩個字就逃之夭夭,哪裡還有機會認識好姑娘?所以若是兒子們遇見心儀的對象,就直接鎖住帶回家,這樣就簡單省事多了。
而南昊挑中的正是紅玉髓;能同意讓男人窺見自己的小腳,代表此女和昊兒的關係已不同於尋常人,這下她可以確定昊兒的性命更加無慮了。
「知道。但在解開之前,我想聽聽姑娘沒將紅玉髓弄斷的原因?因為就算沒有鑰匙,你應該也可以弄斷它。」
「這……」言寧沒想到艷姬會有此一問,怔愣當場,一時竟不知該怎麼回答。
她只知道自己一直擔心被那個人發現東西還掛在她腳上,倒沒想到要一刀絞斷,再把這紅玉髓毀屍滅跡的方法。
「等姑娘想到了,再來找我吧。這只紅玉髓很珍貴,留著它,或許會帶給你不同的際遇,希望姑娘能慎重考慮。」沒給她後悔的餘地,艷姬已走了出去。
言寧思考著她的話,再回想那淫賊當時說什麼「你是我的了」……一時思緒紛亂了起來……
而屋外,歌寒一見愛妻朝他走來,不明白的看著她含笑的麗顏,「說了什麼?」
「昊兒的眼光不差。」
腦中靈光一閃,歌寒領悟到艷姬所指為何,揚高了眉宇,終於放下心。
「看來,你得留在這裡等昊兒了。」歌寒拍撫了奔雷幾下,本欲帶走它,但現已改變初衷,將它留下……隨後,扶著妻子的腰相偕離開。
被冷落在馬腳旁的關棠幽,瞪著走遠的三個人,又瞪了一眼屋裡正在發愣的女人,哼哼兩聲,以表達她心中的怨氣。
一群高人在那裡搞神秘,她才沒興趣知道是什麼事咧,現下心中只計量著一件事——
非把那個不知死活、敢拿她的毒藥來陷害她的人揪出來,再煮一鍋百毒湯好好伺候伺候不可!
西市熱鬧的大街上,來來往往的人不少,店舖、小販、採買的人各忙各的,沒誰去注意站在街道中央那衣衫襤褸的小乞兒。
鑲嵌在細長眼裡、兩顆又黑又亮的眼珠子,專注的盯視著正前方,連眼皮都捨不得眨一下,就怕那又圓又紅的糖葫蘆會不翼而飛,儘管小乞兒只有猛嚥口水的份,她還是忍不住乾瞪著,想像別人所形容的甜甜酸酸滋味在自個兒嘴裡融化,然後滑進飢腸轆轆的小肚子裡,填滿許久以來的慾望。想吃啊……嗦……要是能舔一口該有多好。
她嚥下嘴巴裡氾濫的小溪流,眼珠子努力地瞪大,瞪到街上的路人皆駭於她的專注,紛紛繞道而行,不敢阻斷小乞兒的視線。
只要一口就好了……一口她就能心滿意足。
她爹娘都是乞丐,所以她被生下來的那一刻,就注定是賤命,合該要乞討過一輩子,但每天分到的銅板,連圖頓溫飽都很困難,想吃這種填不飽肚子的零嘴,簡直是遙不可及的癡想。
可說也奇怪,她十歲時先後死了乞丐爹、乞丐娘,之後靠著沿路乞討,沒病沒痛的也活過了三個年頭,是幸還是不幸?她也搞不清楚,只知道現在,她很想很想吃這從來就沒嘗過的糖葫蘆。
「女娃兒,你想吃糖葫蘆是吧?」
轉頭看向問話的人,頭髮有些斑白,看來不像是荷包會裝滿碎銀子的老頭,小乞兒興不起討好他的意願。「嗯。」可雖然如此,她也不想掩飾自己的慾望,仍是抱著極大的希望,盯著排列成串的小紅球。
「爺爺買給你吃好不好?」老人笑得很誠懇。
細長的眼為之一亮,轉過身,正眼瞧他,然後毫不考慮的猛點頭。「嗯嗯。」雖然她不明白這個人為何要平白無故的給她糖葫蘆。
「不過你得答應爺爺一件事。」老人提出了條件。
她疑惑的望著地,從來就沒有人跟自己要求過任何事,因為她是乞丐,向來只有她伸手求別人賞碗飯,哪會有人求她幫忙呢?
「什麼事?」只要給她糖葫蘆吃,一切都好商量。
「就是當爺爺的徒弟,以後啊,不只有糖可以吃,就是你想要皇宮裡的珠寶首飾,爺爺也能幫你弄到手哦。」
聽這老人說得好神奇,小乞兒的小小心臟雀躍的噗通、噗通狂跳著,有糖還有珠寶哩,她今天一定走了什麼狗屎運了!
光這麼想,髒髒的小臉蛋已掩不住興奮的光芒。
「好!我要吃糖葫蘆,還要珠寶。」髒兮兮的手抹了小臉一把,很乾脆的答應。打混久了,年紀小的她,也懂得利用條件交換好處。
老人笑開了臉,摸了摸她黏了許多髒東西的頭髮,開心的說:「真乖。那在這兒等師父,糖葫蘆馬上來。」
一會兒後,黑不溜丟的眼珠子看到夢想已久的糖葫蘆,眨眼間竟已擺在面前,小乞兒有些不敢相信,小手在衣服上擦了又擦、抹了又抹,才從老人手中將長長的竹支接了過來。
「從今以後,你就是師父的二徒兒了。」
「嗯。」吞下嘴巴裡的口水,盯著紅紅脆脆的糖衣,她想一口就吞掉一個,又想要留著慢慢品嚐,小嘴慢慢的湊近,張開的嘴才剛要碰到比她的嘴還大的糖球
「童蕪老賊!這次本捕頭非捉你歸案不可!」一個滿臉鬍子的男人忽然出現在街角,氣沖沖的掄力衝向他們。
「哇!麻煩來了!娃兒咱們快逃!」看見欲逮捕他的官差追上來,神偷童蕪當場寒毛直豎,二話不說,一把抱起小乞兒就沒命的往大街的另一邊跑。
糖葫蘆!
在一陣慌亂中,小乞兒手裡的一串糖葫蘆,就這麼飛出手心,讓她只來得及張大嘴巴,雖然伸長了手想去撿,可恨的是,被人抱著逃命的她,怎麼也無法構著那串掉落地上的糖葫蘆。
她的糖葫蘆……眼睜睜看著被路過的人踩了一腳,她的心……
好痛啊……
睡在營帳裡的人霍然彈起上半身,白淨的額上覆了一層薄汗。
噩夢。
揩去額上汗水,言寧大大的喘了一口氣。
剛才的夢境,真實到害她以為又回到十年前,被那老頭用了一串糖葫蘆給騙到手,從此誤入歧途,天天遭人追殺。
死老頭,連做鬼也要來纏她!
套上長靴,她走到簡單搭起的鏡台前,擰乾了布巾想擦臉,可當一雙才平緩不久的眼抬起來,看向銅鏡時,手中布巾應聲掉到水盆裡,她整個人也在瞬間像是化成了石頭,一動也不動。
閉上眼,深吸了口氣,她睜開眼皮,再看向銅鏡——
很好,死老頭的臉還在,所以說……她實在不該為了錢操勞過度,看吧,出現嚴重的幻覺了。
不理會鏡子裡的幻影,言寧決定到外面呼吸新鮮空氣,擺脫那個早在棺材裡等著爛的師父幻影。只是,就在她要踏出帳口時,那個幻影竟然開口說話,而且聲音還萬分的清楚,讓她頭皮開始發麻——
「寧兒愛徒……你怎麼都不理為師啊?」童蕪咬著袖子的一角,啜泣著,「就算你換了一張臉,為師也不可能認不出你啊。」頭髮白花花,人老眼不花,眼神還哀怨得無以復加。
言寧像遭雷極貫穿,由頭到腳全身站著不敢動,身後連擤鼻子的聲音都出來了,但她還是選擇充耳不聞,頻頻安慰著自己:聽錯了、聽錯了,有空她會替自己把個脈,才知道身體哪裡出問題了。
可一手掀開帳門,她又看見了一個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人,捉住帳簾的手,不自覺的輕顫起來。「快告訴我,除了我以外,你沒看見其他人!」把所有希望全寄托在一臉無奈、站在帳門口的師妹燕飛雪身上。
「二師姐你沒看錯,他是真的。」燕飛雪指了指裡頭,不幸同處一個師門下,她當然知道二師姐為何能在一眨眼間失去冷靜,換成她被這麼一嚇,肯定先拔刀砍人再說。
「你不是應該待在奈何橋等投胎嗎?」黏了假面皮的臉沒辦法表現鐵青的顏色,只好用一雙冰凍十尺的鳳眼,冷射向她從來就不想承認的師父。
「這個……還不是太想念徒兒你了,才騙說為師快要一命嗚呼,誰知道愛徒你一點也不瞭解為師的苦心,連回問君崖探望一下也沒有,只送了一副棺材來……」埋怨完後,童蕪表情一個大轉變,露出與二徒兒久別重逢後的激動,「寧兒唷,幾年不見,快讓師父抱一下——」伸開手臂就要撲上去。
「站住!誰告訴你們我在這裡的!」言寧狠狠拍開童蕪伸來的魔爪,看了看帳外,又把燕飛雪一把拉進裡頭,準備找人開刀。
「我們跟著二師姐捎信回問君崖的雲鴿,一路尋到棠姐姐的住處,是棠姐姐告訴我們,你正在北邊打仗的宋營裡,所以就來羅。」燕飛雪也是百般不願意到此一遊,她知道就算把鬼域和師父的恩怨告訴二師姐也沒用,因為她們三個師姐妹當中,二師姐是最希望師父消失在這世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