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狄菲
使她在大都會的夜裡不會寂寞……
當大千世界濃縮到只剩下一條長長的堤防，當擁擠的人海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她忽然感覺到他的重要；「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這句話忽然鑽進她的腦裡，彷彿有一些甜蜜的事情就要發生了。
她感到一股熱力翻了上來。
她感到……很多深藏不知的情感排山倒海翻了上來；他們彷彿又回到了孩提時代，但巳不是那種幼稚地爭執的場面，而是成熟地面對對方。
她覺得好快樂。
「我已經很久很久不知道晚上是什麼顏色，很久很久沒有在夜晚散步，更久更久不知自己到底在追求什麼，現在的我，覺得精神好好！」她脫掉身心上防備的保護膜，樂得跑步上前，然後回身要他跟過來。
雖然眼前的人很可愛，很美，短髮飄飄，衣衫也飄飄，連神采都飄了起來，可是他的胃卻重重落下。
他真的感到不舒服了。
他只能拖著腳步蹣跚跟上去，令她的熱情跌入谷底。
「你怎麼了？看起來不太舒服的樣子……」她關心地問。但他卻認為那是同情的舉動，令他的男性自尊大受傷害，於是卯足全力振作起來。
「我很好啊，不但飲食正常，生活規律，而且每天早上五點鐘就起床慢跑。」他說。
才怪，他心裡發出另一種聲音。熬夜不睡，從早工作到晚，每天累得要死，誰會起來慢跑呀！
沒想到這番話卻意外獲得欽佩的眼光。能獲得佳人如此青睞，即使謊言的代價就是胃痛，他也甘之如飴。
突然她彎下腰撿起一塊石頭，露出欣喜的樣子。
「阿威你快來看，這顆石頭是黑色的，好圓好漂亮。」
他貼過去看，差點吐出來，他看到的不是石頭，倒很像一顆鹵蛋。
她丟掉石頭，自顧自地走上前，仰起頭，張開手臂，似乎想擁抱整個黑幕。那樣子的小季，實在令人心動……
「你看，上面的星星像什麼？」
黑幕上，掛著大顆大顆的珍珠，柔和平靜地躺著……
他突然摀住口，因為他忽然想起一種令人反胃的東西。
「爆米花。」他做出噁心的動作。
她愣了一下。
「而且我好像已經聞到奶油的味道了。」他做出更噁心的動作。
她感到失望透頂……
在這麼羅曼蒂克的氣氛之下，她竟然跟這種只想到「吃」的人在一起，別說羅什麼曼什麼蒂克的，她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了。
也許他們真的只能吵架。
她走過去，心平氣和地面對他的胃痛。
「阿威，我想回去了。」
他嚇一跳，酸水跟著往上，他急忙壓住胃部。
「怎麼了？」
看他一副難以忍受的樣子，她覺得好氣，第一次不為他說的話生氣，而是被他破壞了少女情懷。
她是笨蛋！才會把這股少女情懷建築在阿威身上。
她忽然覺得很委屈。
「沒什麼啦，我以為我們之間除了爭吵，應該還有些什麼，結果什麼都沒有，就是這樣了。」
「有，有，當然有！」他急得大叫，不管酸水早已升到喉嚨上了。「我們之間除了爭吵還有別的東西，那就是……」
他受不了了，彎下腰吐出來。
她低頭看，嚇得睜大眼睛。
他把剛剛吃的東西全都吐出來，亂噁心一把的。
「這個？」唐小季驚駭無比地指著地上的穢物。
他來不及否認，臉上已經中了一拳。
???
唐小季氣呼呼地回到家，而且是坐計程車回來的，把那個骯髒鬼一個人留在河堤邊。
她打開門，憤怒地把涼鞋踢得飛出去，結果聽到一聲很大的哀叫聲。
她急忙扭開燈，看見江霧濃好端端地坐在她的梳妝抬前，那只涼鞋正好掉在她的膝上。
江霧濃已經補好了妝，但是淚水不止，看來酒已經醒好久了，不然桌上的眼藥水不會無故失蹤。
她的淚果然讓唐小季嚇一跳，她急忙衝上前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我踢到你哪裡了，很痛嗎？」
江霧濃看了她一眼，然後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
「小季，你要老實說，一定要很老實很老實地告訴我，我……美嗎？」又來了，唐小季倒吸一口氣，不知道剛剛江霧濃對魔鏡說了多久這樣的話，只要她有事相求，她和鏡子就倒霉了。
「霧濃霧濃，你是全世界最美麗的女人！」她照往例念台詞。
「可是我還是比不上白雪公主！」江霧濃痛叫失聲。
唐小季笑得很難看，她實在是倒了八百輩子的楣才會認識江霧濃這種人，還有蕭盛威那種人。
不過才約完會的江霧濃，怎麼會突然傷心起來，她向來來者不拒……
「因為我畢竟還是皇后，最後還變成賣毒蘋果的老巫婆，嗚哇哇……」江霧濃哭得很大聲。
唐小季皺了眉頭。
她真的很反常耶，據唐小季瞭解，通常快失戀的江霧濃才會如此自暴自棄，難不成蕭大哥拒絕了她：總算碰到有良心的男人了，唐小季快樂得不得了。
但江霧濃的哀淒容顏令她從雲上摔了下來，因為江霧濃哭成淚人兒的樣子令她難受……
其實，江霧濃假裝的眼淚唐小季早看出來了，她早知道口袋裡鼓起來的東西就是眼藥水，因為這招用過太多次了。
但唐小季仍舊無法忍受江霧濃哭泣的樣子，她心目中的江霧濃應該很驕傲，很讓人非常不爽的美麗，而不是哀容滿面乞求憐惜。
因為可憐的江霧濃很醜……
唐小季習慣美麗又神氣的江霧濃，所以她心酸。
該死的同情心！唐小季在心裡破罵自己，醜女居然同情起美人來，世上居然有這種事，說出來會被人笑死！
可是……她還是覺得江霧濃很可憐。
唐小季灰心喪志地落坐床邊，心裡準備整夜不眠了。
「你說吧！誰是白雪公主，讓你如此痛失信心？」
「你。」江霧濃指著她。
「我？」唐小季指著自己，然後受不了似的大叫：「別開玩笑了，你看過一百六十八公分的白雪公主嗎？那你不就成了小矮人！」
江霧濃哭得更慘了。
「不是啦，我的意思是迪士尼公司再怎麼笨，也不會拿我這種人當主角啊！」
江霧濃這才好過了許多。
「可是……你比我晚回來。」
唐小季撐高了一條眉毛，晚回來值得哭成這樣嗎？
「這表示你們玩得比我們開心嘛，以前都是我晚回來，現在卻輪到我守門。」江霧濃悲傷地說。
這到底是誰的家啊……唐小季真想大叫。
但江霧濃一臉認真的表情讓她叫不出口，她突然想到一個笑話，內容大概是這樣：
一個美女被懷疑為殺人嫌犯，警察問她當晚身在何處，她卻堅持不說，最後在警察的一再逼問下，美人才不好意思地說出來，原來那晚美女沒約會，整晚都待在家裡。
江霧濃難過的事同理可證，醜女的約會時間竟比美女長，她當然不能忍受了。
但唐小季認為她更像小孩子。
「霧濃，你放心好了，我跟蕭盛威那個不叫約會，我們演了一出武俠片，打打殺殺兼吵吵鬧鬧的，把我累死了。」唐小季歎氣說。
「可是……」江霧濃偷瞧她一下。「我怕你們越打感情越好，越吵感情越熱烈啊！」
「放心好了！」唐小季用力打一下自己的膝蓋，然後咬牙切齒起來。「如果有女人喜歡那棵死木頭、活標本、半死不活的老傢伙，那個人不是瞎了狗眼，就是沒人敢要的大妖怪！」
江霧濃瞠著眼睛指著自己的鼻子，唐小季才恍然想起她罵的人就是江霧濃。
「不是啦，我是說愛上他的人一定非常具有忍耐力，我誇讚你具有非常人一般的堅忍功夫啦！」唐小季立刻轉了個彎說。
「但你為什麼會罵他死木頭呢？你不是對他一點感覺都沒有？」
眼尖的江霧濃馬上看出唐小季心虛的樣子。
唐小季快速地轉一下眼珠子。
「我是以你的立場在看阿威。」
江霧濃皺起眉頭，唐小季立刻親熱地走上前攬住她的肩膀。
「霧濃，我們是不是好朋友？」
「當然。」江霧濃愉快地承認。
「那就對了，我知道你喜歡阿威之後，就想用美人計試看看他的定力如何？」
「結果呢？」
「他吻了我。」
唐小季這一出口，兩人嚇斃了。
最驚愕的人還是唐小季。
她萬萬沒想到自己會說出這樣的言語，好可怕，好像埋伏在心中的炸彈碰一下就爆了起來，還是……這次約會只剩下這件事？或許她只能想起這件事，也就是她只記得這件事，其他的事全忘光了！
她為這樣的想法感到害怕。
江霧濃的害怕直接表現在臉上。
唐小季當然要解釋了，她故意大拍一下腦袋，假裝苦惱。「老天，我真的老了，二十四歲是不是就是女人的更年期？我怎麼會把胡了講成吻呢？事實上是這樣的，我們去吃飯，飯後閒著無聊，就跟老闆借了一副麻將來打，因為他老是胡我的牌，所以我很氣才會這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