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滴滴
她揮開他的攙扶。「幹嘛大驚小怪,當我是病西施?拜託,我又不是你那嬌生慣養的妹妹,斷個一兩根肋骨我都不可能會昏倒的,你少緊張兮兮了。」
「你去哪?」
「回大廳去啊!那些客人鐵定嘴上都沒閒著,現在正如火如荼地談論著我的醜事,我要再不回去讓那些人閉嘴的話,我看我連耳根都會痛了。」
望著何彩芹挺直了背掉轉回頭,重新迎向大廳裡那些議論紛紛的賓客時,一股欽佩感湧上了霍靖亞的心頭。
這女人很不簡單。他如此想道。
☆☆☆☆☆☆☆☆☆☆☆☆☆☆☆☆☆☆☆☆☆☆
這場酒會還真是先冷後熱。
前半場,眾人虛偽地笑著祝賀新人,到了後半場,先是闖進了一個不速之客,哭哭啼啼指控新嫁娘行為不端,搞得會場烏煙瘴氣,新嫁娘還被扭打在地,妝花了衣裳也勾破了。
不多久,這對新人笑容可掬地重回會場,教全場賓客頓時紛紛住了嘴,不再拿之前的醜事大作文章。
上流社會的虛偽由此可見一斑。
原以為一場風波就此平息,想不到好戲還在後頭呢!
原來眾多賓客之中,不少人曾經見過何彩芹身旁有過不同的男人。嚴格算起來,她與他們還算是舊識呢!
她甚至見到她的前任金主們,也出席了這場酒會。
台灣畢竟是個地窄人稠的小地方,走到哪裡都可以遇見舊金主,這一點真是令人討厭。
就像眼前,她和霍靖亞才和幾個賓客寒暄完,一對令人作嗯的夫妻立刻接續出現,男的還一派彬彬有禮地說道:
「霍老弟,想不到你這麼快就找到自己心目中的美嬌娘了,事前一點徵兆都沒有,我和內人接到你的邀請國都嚇了一大跳,還以為有人在開玩笑呢!」
發言的正是何彩芹的前任金主,賀旭集團的少東賀揚宇。別看他一派斯文模樣,他的陰險狡詐卻比豺狼虎豹還要可怕。
被他包養的六個月期間,何彩芹不知道挨了他多少打,這個男人的變態冷酷,讓她如今日想起來都還心有餘悸。
看著他笑容可掬地牽著他的新婚妻子,那嬌小玲瓏笑靨甜美可人的女子,看來是個性情柔順婉約的女子,希望她不至於遭到像她一樣不堪的命運才好。
「彩芹有她獨特的魅力,讓人不禁為她深深著迷。賀兄才新婚不久,應當很能體會像我這樣當局者迷的心情。」霍靖亞說著,順勢將何彩芹摟緊了些。
賀揚宇還想再說些什麼,霍靖亞卻溫和地給了賀揚宇一個軟釘子,他挽起何彩芹的手,旋即轉身離去。
臨走之前,何彩芹始終將目光放在賀揚宇新婚妻子上,因為她臉上那一抹不愉快的神情,讓她十分掛心。那個賀揚宇該不會還沒改掉打女人的惡習,天天找自己的新婚妻子出氣吧?
何彩芹一思及此,覺得自己整個胸膛彷彿都被忿怒給填滿了。她握緊拳頭,恨不得能夠上前一把揪起賀揚宇那個畜生問個清楚。
「別看了,舊情人已經走遠了,你現在扮演的是我的未婚妻的角色,你不會忘了吧?」霍靖亞冷冷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
「我……」原來他知道她和賀揚宇曾有過一段,他以為她還對賀揚宇舊情難忘嗎?老天,他完全弄錯了。
「奉勸你最好安分一點,別動不動就想要張開腿迎接舊情人。」
冷酷傷人的話再次由他的嘴裡吐出,他以低調的語氣和她說話,旁人只看見他滿臉笑容地挽著他的未婚妻,卻不曉得他正殘酷地指控著她與別人的姦情。
何彩芹很生氣,非常生氣,他什麼都不懂就胡亂地指控她,他憑什麼?他沒權利這麼做。
他一眼即看穿她的惱怒,所以她的手才揚起,便立刻被他攫住。「又想用暴力解決問題?還是你心虛得惱羞成怒?」
忿怒的火花在她眼中跳躍著。「放開我!別以為有幾個臭錢就能這樣隨隨便便污辱人!」
「你一生所致力追求的,不就是你嘴裡說的那幾個臭錢嗎?」
他的話仿若一巴掌打在她的臉上,她感覺自己連最後的一絲尊嚴都沒有了。
她的眼神變得空洞,感到腹部一陣抽痛,她吸一口氣,發現自己連說一句話為自己辯護的力氣都沒有。
這不像她,她一向無懼於別人輕視她的拜金,但是為什麼當這樣歧視的話語由霍靖亞嘴裡吐出時,她竟然感覺到好像遭到嚴厲的打擊般,連反駁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究竟是怎麼了?
還來不及理出一個頭緒,何彩芹頓時感到頭重腳輕,她一個站不穩,人便直直地跌進他的懷抱裡。
她虛弱地合上眼,任自己昏厥在他懷裡。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刻,她竟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
她在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
她扯開喉嚨大聲叫喊著,週遭卻連一絲回音也沒有,四週一片靜悄悄的……忽然,她嗅到米飯的香氣,她飢腸漉漉地往那芬香來源前進。
然後,她看見了。她看見母親在那間小而簡陋的廚房裡,她正低著頭吃飯,她加緊腳步朝飯桌前進。她彷彿又回到了童年的模樣,母親在她面前是如此的巨大。
一顆顆晶瑩剔透的米粒折磨著她飢餓的腸胃,她舔著嘴唇伸手要去拿桌上的飯碗,卻被母親一掌打落,於是她整個人從椅子上掉落地面。
「就只會吃飯!你是餓死鬼投胎呀?我一個人吃都成問題,哪還有你的份!討債鬼!拖油瓶!要不是因為你,我今天日子也不會過得這麼淒慘!看我今天不打死你……」母親殘酷的話語和巴掌像雨一般狠狠地打在她的身上、臉上。
何彩芹整張小臉縮在臂膀裡,小小的身子蜷成一團,她不敢問躲,因為一旦閃躲母親便打得更凶,她只能乖乖地挨打,等母親氣消為止。
滾燙的眼淚沿頰而下,她抽噎地喃喃說道:「我做錯了什麼?我只是想吃飽而已,只是想吃飽而已……」
她的肚子好痛,真的好痛。
痛得她實在受不了,她放開聲大叫起來。
「彩芹,你怎麼了?你沒事吧?」
她聽見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她昏沉沉地緩緩睜開眼,視線仍有些模糊,她看見霍澄恩那張年輕有朝氣的臉龐出現在她眼前,他滿臉擔憂地問道:
「你是不是作惡夢了?要不要緊?」嚇死人了,她在睡夢中突然放聲大叫,差點把他的魂都給嚇跑了。
「我……沒事。」原來方纔的景象全是夢境。
那往昔不堪的回憶似乎不肯輕易地放過她,事隔多年,它仍陰魂不散地糾纏著她。
「真對不起,實在是因為我那廣告合約老早就簽好,非得要我到香港拍不可。錯過昨晚的訂婚酒宴,對你和大哥實在有點不好意思。」霍澄恩倒了一杯鮮搾的柳橙汁給何彩芹。
「我胃有點不舒服,等會再喝吧!」何彩芹覺得肚子好痛。
「怎麼了?我聽說昨晚的晚宴進行得不大順利,有個突然衝進會場的女人似乎對你有些誤會,還對你暴力相向。你受傷了嗎?傷到哪裡了?有沒有給醫生看遇?」
昨晚的事情他都聽說了,他不知道那個女人為何會誤解何彩芹,他擔心的是她的傷勢。
何彩芹只記得自己最後倒在霍靖亞的懷中,她猜測可能是內傷,因為她感到非常不適與疼痛。
「大哥在搞什麼?為什麼沒有替你請醫生來看診呢?」他看得出來她在強忍著疼痛。
「沒關係,我躺躺應該就沒事了。」她不想太麻煩他。
「這怎麼可以?小傷不醫會成大病。不行!我現在就去幫你找醫生來,你再忍耐一下。」霍澄恩的眉間寫滿了擔憂。
一股莫名的感動竄上何彩芹的心頭。
從來沒有一個人對待她這樣溫柔體貼過,更何況,這個男人對她一點私心企圖都沒有。她可以感受到他的關懷是那樣的真誠熱切,他對她就像對待自己的家人一樣,是全心全意地呵護與寵愛。
「為什麼你要對我這麼好?」她忍不住開口問道。
被她突來的一問愣了一下,他眨眨明亮大眼。「你覺得我對你很好嗎?這不是很正常的嗎?你是我大嫂,是我的家人。家人生病,我不該擔心掛慮嗎?不該想辦法減輕你的疼痛嗎?」他回答得十分天真,毫無一絲不單純的想法。「你說的話讓人感覺好溫暖,」她的唇畔浮上一抹淺笑。「不過,我沒辦法體會你說擔憂家人的感受。」
「難道你的家人在生病時,你不會感到憂心嗎?」
何彩芹搖搖頭。「我沒有父母、兄弟姐妹,我也沒有朋友。」
聽得出來,她話中的哀傷比她臉上的還要強烈百倍,只是她不願表現出來罷了。他不去細問她的背景或者故事,他知道有一天她會親口告訴他的,而現在,她還寧願放在心底,一個人默默承受。